藉賞析逆溯一首詩的創意
《聆聽創意綻放的聲音》逆溯
作者:林廣
創意,來自內心的感應或召喚。寫賞析對我來說,就是在追溯生命創意的閃光,讓我在探索意象的過程中重新認識自己。
寫了好幾年的新詩賞析,最近由南投縣文化局出版了第1冊。
這一冊聚焦於「小詩賞析」。當我在新書發表會當天,初次看到這本厚厚的書,捧起來時,竟感覺到燈下打字的歲月一一朝向我襲來。那一瞬,歲月以厚重向我預告未來日子的稀薄。想要把自己喜歡的詩一一賞析,顯然愈來愈艱難了。
但我始終無悔。我沒甚麼炫人的才華,能出版8冊詩集已超乎預期;轉向賞析的路,也無非是「迷路」過程的分享。我從未以學術論文的心態在寫賞析,我最渴望的是跨越時空與作者的心靈意象擦觸一些火花。
詩人林德俊曾說:「現代詩的語言經常被指認為一種失控的語言,那是一種不受散文理性支配的世界。而我相信好的現代詩並非失控的語言,而是『近乎失控但其實不』,徘徊於理性和非理性,是生活語言的變形,介於夢境和現實之間,彷彿迷路而其實不,比較像是在……享受迷路。」
「享受迷路」 4字,可說道盡了現代詩作者對語言探索的心態。詩人並不全然為了創造驚奇、新穎,而刻意扭曲句法;有時是為了情境的需要,有時是為了透過語言的變化讓心情能更深刻地隱藏……,這些努力,不一定會成功,但是在探險過程中,詩人已經發現了另一些未曾被造訪的羊腸小徑或峭壁絕崖,即使付出的代價是迷路。
不管是讀詩或寫詩,都是一種心靈的探索,彷彿要出發到一個未知的遠方。也許在每個人的心中,都存在著一個遙遠的「遠方」,但「遠方」到底在哪裡?要走多久才能抵達?當抵達「遠方」時,會不會又發現,「遠方」又挪移到更遠的地方?
就像詩人白萩〈雁〉所寫的:「地平線長久在遠處退縮地引逗著我們/活著。不斷地追逐/感覺它已接近而抬眼還是那麼遠離」。第 1次讀這首詩時,就被那不斷在遠處退縮的「地平線」吸引。我知道「地平線」象徵理想,如果失去了「地平線」,生命可能因此陷入呆滯的狀態,但我真的能追到自己的「地平線」嗎?那樣不斷後退的「遠方」,真的存在嗎?
有一次,偶然聽到三毛曾寫的一首歌〈遠方〉:
遠方有多遠?請你請你
告訴我
到天涯 到海角
算不算遠 問一問你的心
只要它答應
沒有地方是到不了的
那麼遠
我才豁然了悟:原來「遠方」不能只是一味往外追求,要先問問自己的心,到底一直渴望的「遠方」在哪裡?你為什麼要去那裡?如果這些答案,你都能回答,就會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遠方」。原來「遠方」其實並沒有那麼遠。
既然是心甘情願去追逐自己渴望的「遠方」,那麼即使迷了路,也會在旅途中享受那種「迷」(謎)的感覺吧?
書名訂為《聆聽創意綻放的聲音》,主要是凸顯「創意」的價值。雖然文字本身是無聲的,然而詩人的作品經由意象綻放,讀者的心靈就會響起相應的聲音。其實不管是讀詩或寫詩,都在尋求心靈的共鳴。沒有這樣的共鳴,就只能在文字上玩猜謎遊戲;有了共鳴點,詩就有了特別的情味。
本書重心在「小詩賞析」。共分 4輯:輯 1:小詩的寫法,共7篇,從 1行詩講到 9行詩。期望經由小詩的寫法,讓讀者找到進入新詩的路徑。輯 2:小詩賞析 1( 2行~ 7行)。輯 3:小詩賞析 2( 8行~ 14行)。精選小詩優秀作品,針對創意點加以分析,可說是全詩的核心部分。「從小詩出發,尋繹精彩的創意」,一直是我堅持的理念。輯 4:組詩賞析:組詩是一種很特別的體製。透過幾首小詩的有機結合,產出一種新穎而獨特的創意。這是一個非常值得開發的領域,希望能藉由小詩寫法與作品賞析,引領讀者走入新詩的天地,聽到創意綻放的聲音。
作家楊婕有一天夜晚,經過信義區看到很低的月亮,就用手機拍下,由於光影被拖得極長,各色光印閃爍。傳到臉書,她的友人以為那是路燈。「沒人注意到,那是一盞離地的燈,沒有腳的燈。」她有點感慨,卻沒有解釋。我想她只是想把光傳出去而已,至於別人看見甚麼,她就不是那麼在意。
寫詩不也是如此?在新詩謎樣的世界,有誰又敢說解讀得多精準呢?或許連作者對自己為何會選擇那些意象來連結,恐怕也存在某些迷思吧?尤其在這充斥著「迷」(謎)的世代,不願受到各種拘束,渴望自由開展,也是很合理的現象。既然這樣,不管寫詩或讀詩,「享受迷路」就是一種很棒的感覺。
所謂「各花入各眼,萬妙自紛陳」,文學的品味本就隨順個人的理解與會悟而有所不同。但解詩者必須根據詩的意象線索,進入一首詩的內裡,並非可以天馬行空,自由「誤讀」──除非是刻意誤讀。這一點是我一向遵守的原則。
感謝南投縣文化局,讓這本新詩賞析有出版的機會。詩人白靈的序,精簡地勾勒本書的重點,並提出了寶貴的詮釋。畫家陳建昌設計的封面,很能抓住我寫作的初衷。封面的風箏意象,係取自白靈的〈風箏〉一詩:「細細一線,卻想與整座天空拔河」;兩隻風箏,一為創作一為欣賞,象徵即使面對陰鬱的世代,依然堅持飄盪在空中。
我的才學有限,此書只不過是提供一些「迷路」時的一些心得與趣味,期盼大家也能帶著「享受」的心情,走入小詩奇妙的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