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的話
影音霸權
創造資訊機器的優勢體系
朱介英
25 March 2024
時序進入21世紀,「整個資訊科技的優勢體系,包括語言、傳播、修辭、影像、媒介等……。」(Baudrillard, Jean. 2006:13)早已深入二戰以後的社會認知語彙,訊息淘洗以及訊息中所潛藏的潛意識操控程式,也成功地掌握住地球一大半人民的生活規範。資訊被權力精英應用在掌控社會節奏與生活走向的功能,源自於歷史上的媒體(media)訊息逗留於平面公告、祭典儀式、局部口傳以及集群規範等封建制度所經營的精英主義時代操作法則構成的傳統,在19世紀工業革命後,電訊科技崛起形成翻天覆地的大革命逐漸退位。首先無線電聲音媒體誕生,建構了歐洲第三帝國功敗垂成的歷史;接著影像科技發明,融匯了文字、聲音、影像等立體傳播時代,訊息以風潮浪湧的氣勢瞬間壟罩了全世界,資本主義帝國於是利用無遠弗屆的催眠力量,掌握了整個地球的脈動,包括傳統文化、經濟、軍事、國際法規、外交律令、社會倫理、集體戒律都成為資本主義理念所畫下來的規矩所制約,社會學家布西亞(Jean Baudrillard)說得貼切:「西方主導科技、市場、觀光和資訊的全球化,以普遍價值壟斷人權、自由、文化和民主的定義權,強行同化其他文化,消滅它們的獨特性與異質性。」(Baudrillard, Jean. 2006:16)於是我們看到了一個21世紀新威權意識的崛起。
古典之死
對於00後的新世代人而言,智慧型手機已經取代了手錶、小筆記本、電話、傳呼機、書信等媒介,理所當然地享有隨呼隨應,訊息傳達及時,遠距互通,新型態的生活文化也產生了碩大的質變,20世紀所習慣的單向灌輸性音訊媒體逐漸失去領導權,唯獨永遠落後一步,甚至於數十步或數百步的權威意識,依然獨霸山頭各自在其封閉場域中作威作福,只因為據有數代傳統基礎的「古典」之名,宗教如是、學派如是、藝術如是、文化如是、信仰如是、集體認知如是,習俗與習慣的轉換與調適更是藕斷絲連地在生活周遭上演著,不過難免會有一天步入史籍,在經史典籍中成為蠹蟲的盤中飧。
就以目前人人都很孰悉的公眾網路通訊媒體如臉書(Face book)、IG(Instagram)、脆(Threads)、部落格(Vlog)、推特(Twitter)、賴(Line)等社交網站,已在世紀初取代以往電訊、電報、電話、傳呼、載波等訊息傳播媒體,成為現代人千里眼、順風耳等特異能力的神器,至於書信、手抄、筆記、繪畫、雕版等手工技藝,早已被劃歸歷史文物領域,封藏於特定專櫃中,成為專業研究者的骨董文本。一則數位化科技害得蠹蟲逐漸失去它的豐茂木質部森林領地,一則反而培育了AI人工智慧的虛擬電子世界,滿足現代人們的精神生活所需,在數位資訊充斥的現代社會,我們看到逐漸「普遍化」的人工智慧所創造的訊息帝國,正在取代「普遍化」的傳統門閥智慧壟斷之「古典」場域,正好呼應了布希亞的預言:「任何文化的普遍化(universalize),都會喪失它的獨特性而且死亡。」(Baudrillard, Jean. 2006:93)於焉,200年以來我們經歷了封建政治威權之死(法國大革命、滿清王朝崩解)、上帝之死(尼采《查拉圖是特拉如是說》)、作者之死(羅蘭.巴特)以及藝術史上的古典之死(印象派、達達主義、立體派、野獸派、抽象派以及巴洛克、浪漫派、民族樂派等),即連近代物理的量子力學也掙脫了牛頓古典物理之鎖,重新賦予宇宙生命觀的詮釋,詹姆斯.葛雷易克(James Gleick)一句經典名言:「在某物瓦解崩毀之前,不會有人說它是『古典』。」(Gleick, James. 2018:137)
類比之死
審視一下社交網路傳播媒介的功能,早先是以圖片、文字為傳訊基礎,一戰以後,基於攝影機、留聲機的發明,促使影像和聲音得以被機械複製技術保留下來,傳統的手抄、繪畫、銅版蝕刻、雕版文字印刷,進入攝影寫真平凹版印刷階段;之後真空管、積體電路誕生,無線電廣播技術配合點陣RGB三槍投射式電視打開影音傳播之門,這個背景在20世紀為資本主義商業範疇打造了一甲子的鼎盛時代,傳統影音普遍化成為傳播領域的權威符號。當「數位時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態勢崛起,盛極一時的「類比時代」,於是1980年代正式宣告「類比之死」。數位技術提供影音科技走進「自媒體傳播」領域。
數位技術、電晶體、人工智慧、智慧型手機等元素,為21世紀打造了全新的資訊網絡時代,影音製作技術由企業專擅方式逐漸普及到人人的生活面,今日資訊之所以被廣泛、鮮活地應用,托數位化科技的助力,由音頻(電報)傳播,經過話語(電話、廣播)傳播、視頻(默片)傳播,到影音(電視、電影)傳播等類比階段,數位科技將影音傳播開拓了傳真、速率的高速公路,短暫之間便結合了影音視頻侵占了以往類比時代各擁山頭的科技,普及到地球上每一個方寸之處,甚至於應用到「衛星」技術,突破太陽系,展開星際探訪之旅,也許比起地球外更高文明的外星科技還差一大截,不過宣布類比之死正好啟迪了人類更進一步創造「影音霸權」時代來臨,也揭櫫了傳統與現代之間一道不容否認的「轉變」與「進化」的「霸權更替」真諦。
傳統之死
當社會科學界(文學、藝術、歷史、哲學、音樂)的耆老(宿儒)還沉浸在威權意識裡,不斷勾心鬥角、費盡心機的爭名奪利之際,從未意識到局勢風起潮湧地推著現實前進,許多佔據學院、道統位置的腦袋卻習慣性地耽溺在「古典水平」(Davis, P. C. W. & Brown, J. R. 2021:175)曲線上,他們幾乎忘記了早些時候,如何一呼百應地起來突破「普遍化」的滿足慾,經過嘔心瀝血的抗爭,終於創造了新紀元思潮,推動時代的巨輪前進,一旦享盡權力與利益的好處後,便在威權意識中停滯腳步,而逐漸被歸納入「傳統」範疇裡不自知,所謂「傳統」就是「古典」的代名詞,沒有傳統之死,便不會有「現代」的再生。
綜合上述,環視現今的言說傳播網絡,人機一手,媒體現象歷經大眾傳播、小眾傳播、分眾傳播、微分眾傳播、社群傳播的更替,影音製作與智慧型手機結合,創造了「自媒體」時代來臨,除了耄耋之年,被釘在牆壁上、相框裡的古典群像們之外,新崛起的年輕世代,每個人都可以隨手製作及嶄露自己的生活見聞,甚至於因此橫空創生了「明星製造機」所製造出來的「網紅族群」,在演藝、政治、生活、藝文、音樂、社交、應酬、打趣、說笑等視頻中叱吒天下,傳統眾星拱月似的「威權偶像」一一骨折,更多樣選擇性的訊息網絡社群化,跟進與創造資訊機器的優勢體系已是跟上時代腳步不可忽視的任務,不得不驚嘆「影音霸權」時代已經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