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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等生藝術展

天與地的現象

從叛逆出發.忠於性靈的藝術家

作者、圖片提供︰非城隼

在西方藝術史上,由於藝術原理與人文相通,同時優遊於幾種藝術領域如文學、繪畫、戲劇、攝影者並不少見,如瑞典作家史特林堡也是戲劇大師,更在繪畫上卓然有成,受到畫壇青睞;法國作家雨果的畫作更被其同時代的大畫家德拉克洛瓦讚為如若決心改作畫家,他的成就將高於19世紀的所有畫者。藝術家心懷善感多憂的心志降生於不可測知的時代裡,憑靠自己的意志迎接所有讚譽毀難,在時間的荒漠裡仍舊自我砥礪,不到最後一刻,難以替鬥士般的藝術家蓋棺論定。七等生在身後除了留下已有定論的經典文學之外,更重揭塵封超過1/4世紀的繪畫作品,那是從1990年代他自教師退休後,即醉心投入繪畫創作世界,這段心路並非偶然,追溯其走入文壇的初始,方知原來文學與繪畫本就是作為藝術家七等生的二種本質分身而已。

削瘦的靈魂
七等生在1962年起,以數件短篇展現獨特的文體而獲注意,及至爭議小說〈我愛黑眼珠〉的發表,遭到主流學界洶湧的批評聲浪,更有文壇人士在議論中憤而對其唾沫於臉上,七等生也任其緩緩流下、不發一語。天性富於敏銳感性的創作表現,不見容於當時封閉的文化意識型態,純然大膽突破的思維只會被視為對社會有害的叛逆異端,相較於向來鼓勵創新標誌獨特旗幟的藝術圈,七等生恐怕未能料到文壇理念竟然如此僵固。原本就學於師專藝術科,七等生所嚮往的是自由揮灑想像的藝術世界,可從1968年他於住處所繪的實驗畫作,以色塊線條灑脫勾塗極簡的意像之作〈布馬素描〉可窺見其所俱有的現代主義風格。他其實更喜往藝術發展,可是已婚,養家育子重擔讓他沒有太多選擇,只能歸鄉教書謀生,然而被外界驅趕的叛逆個性已引發藝術性靈的自覺,他持續以文字來對抗所有視他為異端末流的社會環境,以作品來證明他心目中理想的文學形式,是可以不自限於目的性而達成人性更深層的慰藉與啟示。

七等生以他的無數個夢或說是幻境來塑造心中認可的更高的真實,如長篇小說〈削瘦的靈魂〉(原名:壞孩子)裡面記錄了主角武雄在師院窒悶體制下的一段青少年灰澀狂歌;年屆不惑的七等生已能用藝術的技巧俯瞰彷如過去自己的叛逆身影,他毫不保留的書寫主角對繪畫與音樂的喜愛,就如任何一個尚未知道藝術為何物卻已然被其擄獲的天才一樣。他在日後的散文〈我年輕的時候〉談到對音樂的知識和對繪畫技巧的認識,這二者成為他發展文學的踏腳石,永遠賦予他在文學的世界裡具有美感的質素,具有聲音的格律和動人的形姿,從而產生他個人的真正風格,這亦是他能卓然成為文學大家的重要原因。

七等生小說裡擅長營造的心象氛圍,那種如幻似真的事物向來為評論者所津津樂道,直覺上似乎可對應印象派或感情更為尖銳的表現主義風格。他對圖像創作始終心念不忘,所以在1980年暫時停筆且設立暗房工作室,開始嘗試以攝影來呈現他所見的現實,於是從1985年發表的《重回沙河》攝影札記可看到一系列超脫當時紀實攝影之外的黑白原創攝影,內容可窺見他作品中的喻意,但因距離理想仍遠,爾後便少再嘗試。這個時期的重大意義在於他對藝術的重新思考和沉澱,從表現的技巧到形而上的思想涵義,他從生活現實中淬練觀照自我,形成如老莊哲學及克羅齊美學裡的視野體悟。

1983年他赴美參加國際作家工作坊之後,漸有國外學者注意到他的文學寫作,紛紛有來自美、法、義等國的學者研究發表論文或譯本,國內遲至1990年才有廖淑芳教授(當時為研究生)所寫的第一篇學院研究七等生的碩士論文,其時已經距離七等生首篇作品發表過了28年。在《重回沙河》出版之後,七等生已瞭解到自己對藝術的追求,就是渺小的人類欲接近真理所迂迴前進的求道記錄,對於外界的毀譽亦不再上心,《譚郎的書信》出版後便不再有迫切寫作的欲望,他藉書信形式娓娓道出只願做為一個全然奉獻於善美的藝術家,他剖析自己內在隱微處的思緒顫動,就像在演示人類所能到達自我靈魂的最遠深度。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十五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