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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我的生活詮釋我的夢

希波萊特的夢

解讀謝春德的補色攝影

文:朱介英 照片提供:謝春德

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在她的第一部長篇小說《贊助人》(The Benef actor)中對男主角希波萊特(Hippolyte)的描述集中在心靈上,她用希波萊特的夢來處理主角的白天自我與夜晚自我、意識與無意識、真實與夢幻之間的關係,希波萊特對自己尋找夢境意義的解讀詮釋道:「並非尋找我的夢以詮釋我的生活,而是尋找我的生活以詮釋我的夢。」(Helterman, Jeffrey. And, Layman, Richard. 1978:447)蘇珊.渥克(Susan Walker)解讀道:「桑塔格並不給作品硬套上一個機械、武斷的情節,而是將一再出現的意象、象徵、影射精心編織成一個模式(pattern),以達到夢裡那種有機的整合感(organic unity)。」(Walker, Susan. 1984:98)本文很榮幸獲得國內資深攝影藝術家謝春德的許諾,提供他的作品作為文本,讓本刊以夢境、意象、象徵等精神分析的論點詮釋,探索攝影作品中所涵蘊的超現實風格,以饗讀者。

攝影敘事的抽離概念
謝春德是國內非常資深的攝影藝術家,台中人,高中讀了 1年休學,在鐵工廠當黑手仔,也在廣告社當學徒、郵局腳踏車管理員,後來與北漂青年一樣到首都台北大都會謀生,毅然將父母變賣田產所得的新台幣十萬元(當時可以買一幢房子)買了一部德國進口的萊卡(Leica)相機,一套哈梭(Hasselblad)相機,以及一部Sinar 4X5相機、一部16釐米Bolex攝影機,展開他的創作生涯。由於他本身具有超越當時藝術界的前衛理念,一開始便以超現實的國內原創風格獲得精工社畫廊青睞,在首次個展便名震天下,當時才19歲。

超現實主義引進台灣是在戰後學術圈擴大視野,由旅歐的藝術家、藝術評論家將這個當代最尖端的前衛(avant garde)藝術核心之一帶進來,很快地便深深嵌入敏感的青少年藝術家群意識當中。早在日據時代,台灣的西洋藝術場域幾乎都是日本引進的印象派天下,戰後正統學術殿堂許多藝術界教授們大多數都以印象派風格創作為主,大學藝術系所教授的課程也從印象派理念啟蒙,這是超現實主義得以在學術圈外發展起來的主要因素,尤其是超現實主義先從攝影藝術領域展開更是其來有自。

超現實主義攝影的發韌,早在上個世紀初便與超現實主義繪畫並行發展起來,華特.班雅明(Walter Benjamin)在〈攝影小史〉中便以攝影藝術家尤金.阿特傑(Eugene Atjet, 1857~1927)的作品,首次提出超現實主義與攝影的糾纏關係。他指出:「阿特傑對技術的掌握已登峰造極,可是這位大師終其一生活在陰影中,孜孜不倦地默默工作……,事實上,阿特傑的巴黎影像預示了超現實主義攝影的來臨。」(Benjamin, Walter. 1999:33~34)班雅明指出,阿特傑終其一生默默拍攝,過著拮据的生活,拍出來的作品已經顯示出超現實主義的意境,但是他沒有在藝壇插旗,讓後繼者忽略了他的存在。阿特傑的作品特色,班雅明形容:「阿特傑尋找那些被遺忘、被忽略、被淹沒的景物,因此他的影像正與那些城市之名所挑起的異國浪漫虛浮聯想完全背道而馳;這些影像把真實中的『靈光』汲乾,好像把積水汲出半沉的船一樣。」(Benjamin, Walter. 1999:34)班雅明的名言「靈光」(Aura)首度出現在攝影作品的描述上,他說:「 什麼是靈光?奇異的時空糾纏:遙遠之物的獨一顯現,雖遠,近在眼前。」(Benjamin, Walter. 1999:34)阿特傑的影像都是城市大眾看不見的視域,他就像漂流的波希米亞人在大都會的小角落裡蹲躇,滿眼所見的不是荒廢偏僻,而是了無生氣,彷彿城市的繁華與喧囂瞬間撤退一空,留給困窘藝術家微渺的一些殘羹剩菜。也惟其如此,攝影家所獨具的抽離觀看特質,得以在作品中顯現,這絕非畫家專心一致地經營畫作,但見細微處,聽不見畫面或鏡頭外的真實聲息。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十六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