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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的切片與家的風景

讀方梓散文

作者:李桂媚 圖片提供:方梓

時間如河,不停地前進,記憶亦如流動的河,當時間之河與記憶之河交會,書寫成為作家尋找出口的方式,閱讀方梓散文,字裡行間有生活的切片、童年的記憶、文化知識與心靈的味覺,不論是書寫生活或者記憶,作家試圖叩問的,其實是「家」的議題,例如:首部散文集《第四個房間》從書名就可見到空間意象,房間正是家的象徵,《采采卷耳》透過不同的植物比喻不同家庭環境裡的女性角色,展現了家的多面性。在不同的篇章裡,有時方梓是母親,有時則是女兒,縱使身份有所變化,不變的是,家人之間的愛。

空間與生命的疊合
在方梓筆下,空間與人物的生命史密不可分,喜歡動手做的父親跟祖父一樣擁有好手藝,並且「有一小間自己的工作室,電鑽、電鋸、刨刀、黏劑等一應俱全。」(方梓,1999:35~36),零零種種的物品修理與廢棄物再生都難不倒他。方梓在〈掛一面鏡子〉裡直言:「修補東西大概是他退休後最大的樂趣,也幾乎成了重要的工作。」(方梓,1999:33),父親退而不休,不只是工作室讓他得以繼續發揮,就連後院原本閒置的工廠,亦在父親巧手下,改造為「老人館」,每天上午,父親都會在此泡茶與三五好友相聚,樂此不疲,過去的勞動空間轉換為新的空間型態,張羅茶水、招呼老友成為日常的一部分,持續創造美好的記憶。

母親的主場是廚房,方梓多次在文章裡提及母親擅於炊煮,自己嫁為人婦後,試圖重現的總是母親的味道,她說:「家人尤其是子女都認為自己母親的拿手菜是最好的,也是離家後最想念的食物。」(方梓,2013:131),又寫道:「女人的一生有一半的時間想念著『媽媽的味道』,另一半時間燴製了屬於自己的『媽媽的味道』。」(方梓,2016:217)。很多時候,味覺更像是一種心靈感受,食物本身屬於客觀存在,卻因為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讓食物多了一份不同的滋味,母親就是形塑孩子味覺記憶的關鍵角色。

方梓的母親原本不喜醬菜,到了晚年卻開始熱衷製作醬菜,醬菜成為家的另一個連結,〈被封藏著青春〉寫著:「醬菜對我,也是個存在;早餐與回家。」(方梓,2008:209)。然而,母親的空間不僅有料理三餐、醃製醬菜的廚房,還有種植四季蔬果的菜園、花卉與樹木錯落的花圃,因此當女兒央求方梓畫下家主題的圖象時,她很自然地畫出屋舍與絲瓜棚,絲瓜是揉合視覺與味覺的童年印象,更是家的象徵。

值得一提的是,母親還有一方收藏青春夢的衣櫥,方梓形容:「那一座衣櫃像個心臟一直擺在母親的房間,幾十年來,我仍舊聽到咚咚的心跳聲。」(方梓,2016:111),衣櫃裡的華服是女性對美的追求,此外,裡面更放著母親為孩子們算命的命狀,衣櫥之於母親,如同藏寶盒,收藏起母親所珍視的一切。

方梓同時透過第一人稱我的視角,娓娓訴說自己房間的變化,與母親同住的閣樓、和弟弟一起寫作業的榻榻米,再到個人的房間,童年的方梓也試圖為紙娃娃打造一個家,普通的摺紙盒子與精美的月餅鐵盒,都讓紙娃娃擁有自己的房間。其後隨著結婚生子,在娘家的時間與物品均慢慢減少,方梓亦從女兒晉升為母親,從窗戶望出去就能看見油菜花田的房間也留下她與女兒的共同回憶,誠如她在〈房間〉一文開場所言:「擁有一個房間,同時,可能失去另一個房間;在房間和房間的移出進入中,角色一再的轉換。」(方梓,1999:156)。

前往台北求學,火車成為方梓家鄉與異鄉的連繫,行囊裡有母親悉心準備的水煮蛋與滷雞腿,生命也在火車的車廂空間寫下新的記憶,一杯要價五塊錢的茉莉香片,一段恣意想像的獨處時光,就像翁振盛論及敘事學空間子題時所指出的:「旅行也暗示心理變化和生命的抉擇……,空間的移動與其生命軌跡糾纏不清。」(翁振盛,2010:64~65)。儘管身份轉換,但對家的眷戀始終不變,方梓在〈遇見回家的路〉首段即肯定地說:「我一直在找尋一條回家的路。」(方梓,1999:142),不論是從台北宿舍回到故鄉花蓮,或是從上班地點回到現在的家,每一條路都開展出生命的故事。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十六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