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轉門的出口
流敏的故事
作者：葉子鳥 影像提供：陳潔西 影像合成：本刊編輯部
已是下午三點多，他們一家才在午餐。因為店裡中午最忙，好不容易現時沒有來客，兩三尾姨丈釣的吳郭魚，外皮煎得酥脆，香味四溢；苦瓜炒蛋、一鍋豬腳南瓜湯；外加店裡炸的越南春捲，沾上魚露的檸檬辣醬，很是對味。流敏坐在店裡靠右側角落，阿姨問她要不要一起來吃，她說中午吃過了，一個人默默地滑手機。媽媽撩撥一下妹妹的短髮，夾菜給她吃，卻對流敏有些沈默，整個越南小吃的桌椅擺設，是一般小餐飲店的模樣，一角備著一些已炸好的春捲放涼，二樓就是木製隔出的房間，那是全家睡覺起居的地方。偶爾還是有零星來客外帶，總得有人輪流去忙。
流敏在角落像個客人，她從感化院出來兩、三個月了，跟家人有一些疏離，彼此不知如何對話，媽媽瞟了她一眼，有點欲言又止，儘量想維持些家常對話，卻無從說起，阿姨說：「這南瓜比豬腳快熟，似乎煮得有些過爛，可是豬腳燉的剛好。」再問一次流敏：「你要不要來喝碗湯？」她搖搖頭，妹妹流琪縮著身子低頭吃飯，似乎覺得流敏令人生畏，她們已經回不到從前那樣的親暱。就像餐桌上薄薄的油膩，因為經年累月的沈痾，再怎麼費力地擦拭，隱形而透明的附著於桌面，猶如皮膚最外層的角質，最好不要輕易去摳，不然會戳破密密麻麻的微血管，不小心滲出血痕。
I
流敏國中時一心一意想成為網紅，她看著IG上的某些朋友不斷攀升的按讚數，心裡不免亟思仿而效之，受注目的感覺很棒啊！比起家裡爸爸媽媽分居，媽媽的關愛方式反而成為得她壓力來源，一心只想逃掉，耽溺在虛擬世界，成為一個人人稱羨偶象。於是流敏每天跟好友芳芳，互拍性感撩人萌照，雖然那時才讀國中，早就無心學校課業，從上課睡覺到翹課，最後蹺家，過著夜夜笙歌的生活；從菸酒晉升到追逐男歡女愛的刺激遊戲，自由自在好比乘坐雲霄飛車一樣。
朋友，總是比家人溫暖。愛情的甜蜜與苦澀，比親情更容易入口。
芳芳兩指夾著菸，吐出大大的煙霧，問流敏：「現在沒錢了，怎麼辦？」 流敏愣愣地思索，她跟芳芳要一根菸點著，深吸一口然後緩緩吐出煙霧；兩個人有些迷茫，思忖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芳芳不可能跟家裡要錢，流敏身上的錢也用盡，這樣每天流連在唱歌、喝酒、旅店廝混……的日子， 越是不敢也不想回去，她們已經很難再回去過學校與家庭的生活，處處受制，老是被冷言冷語嘮叨、指責，逍遙的日子雖然有些虛浮，總比像一根釘子般被釘在牆上要快活些！
流敏露出迷惘的神色：「我也不知道耶，我已經不敢再跟家裡要錢。」
芳芳說：「不然，我們約砲賺錢，怎樣？」
流敏：「怎麼約？」
芳芳：「之前我們不是有在試著連結到IG？就到IG的朋友圈問啊！」
於是，她們開始在IG上丟出訊息亂問：「你要請我喝飲料嗎？」暗示他們屬於比較貴可以提神的那種，不會說得很明白，曖昧地亂問一通，一次一千五百元啊之類，總是會有男的上鉤，願意花錢在她們身上，賓館、汽車旅館、 摩鐵、旅社都有她們的足跡，覺得很好賺，原來身體就是本錢，只消上網用訊息亂密，就可在外玩一整天，又有錢拿。
原來性，只是一種工具，有錢攥，也有樂趣可享。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十六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