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林煥彰九份的家
半半山海半半樓
作者:鄭媛中 攝影:本刊編輯部
蔚藍的環山公路
一行人相約至捷運忠孝復興站會合,一同啟程前往九份老街,在旅程正式開始之前便見識到九份強大的號召力。有鑒於九份來往的旅客紛至沓來,周邊的交通運輸產業應運發展出成熟的交通動脈,許多欲前往當地的遊客兩三共乘成行。這約一個多鐘頭的車程,當然遊客也可以選擇搭乘火車、客運前往。
選擇搭乘1062台汽客運開往東北角城鎮。沿途挾著北臨東海,面向太平洋的獨特地理優勢,東起三貂角延伸至北邊富貴角這一片地帶,沿海台2線濱海公路成為北海岸觀光發展命脈,一到假日出遊人潮必然開始湧入包含位處基隆河上游的平溪、八斗子望幽谷步道、和平島公園、野柳地質公園等旅遊勝地,當然九份也是必臨之處。
客運緩緩在瑞八公路上行駛,途經四角亭,不遠處的四角亭車站是宜蘭線八堵至蘇澳間一個站點,於1919年開通,是當時聚落發展仰賴的鐵路交通要道之一,沿著支線台62線快速公路行駛可遙望遺留下的四角亭砲台。再往東循著逶迤山路駛去,行經暖暖中央貨櫃場、舊時隸屬於海山郡鶯歌庄的山仔腳街庄,沿著基隆河上游至瑞芳火車站,許多搭乘鐵路的遊客會在此一站,轉車前往九份。
客運從山坳處再度出發,緩緩駛在更為崎嶇的瑞金公路上,這段環山顛簸的路程,沿路晃動間,揭起窗帷一小角得以隱約瞥見遠方蔚藍海、天構成的漸層,染料似地暈開,透著窗子親眼瞅見海天一線的絕景,胸臆不禁豁然凱朗起來。意猶未盡之際,已然激起此行的滿滿興致,天高雲淡,麗日一掃矇朧山靄,欣喜之餘,不覺已抵達目的地九份老街。
山城繁盛依舊
九份位於新北市瑞芳區,當地人稱為九份仔。此一地名由來眾說紛紜,其中一說為漢人早期拓墾多以「股」、「份」、「結」為單位劃分土地,九份代表著擁有的持份數;另一說法可從與兒童文學作家、詩人林煥彰老師的談話中得知,九份座落於山坡上,早期採購物資都要到山腳下四通八達的商業區,由於當地住著九戶人家,他們便商量著輪流下山採買,一次購足九個家戶所需的生活物資。每當商家詢問要多少數量單位時,都會回覆:「九份」。長此以往,山腳下的商家便熟知是山腰這邊的家戶們前來採買,九份便化為當地的地名。
早年九份居民多以採樟樹煮樟腦為業,基隆河產金在清朝時代即有傳聞,爾後因興建基隆台北鐵路的過程中發現金脈,並在八堵一帶河床上發現砂金,建築工人們溯流而上至大粗坑一帶探勘,因而發展出盛極一時的採金產業。林煥彰老師的上一代便是這一個時期來到九份的早期居民。
燈籠與老屋相伴
一行人穿行於老街最為熱鬧的主要街道──基山街。巷陌百轉千迴,置身其中讓人認不清方向,盯著手機地圖,沿街比對門牌號碼,索性隨步而行,觀察這一帶的人文風情,街道兩旁商家緊挨,橫豎門樑上密布各式招牌,從尋常小吃魚羹、黑糖糕,到芋圓、草仔粿等道地特色美食小攤、古仔玩老店,現代的連鎖人氣店家也進駐此地。
烈日當空,老舊的遮雨棚,紅綠相間的帆布層疊延展,略為狹窄的街道,人們擦肩而行,著實透不過氣,循著起伏的石砌磚型街道高低前進,在燈籠與老屋夾道歡迎下,我們來到隱身於基山街巷尾的「半半樓」,拜訪林煥彰老師的居所。
半半樓順應當地山坡地形依山而建,當地多以階梯式建築為主。半半樓更是依山勢起造外型並不方正,正門面對九份老街,後門則是下探三層樓高的礦區小道。深咖啡色的牆面,難以看出迄今已有30多年歷史,屋主原是一名礦工,當時買入時,只有地下一層的建築主體,約10幾坪的空間,正門於是面對礦區小道,後來增建為3層樓房,2樓剛好面對九份老街變成正門。整棟屋子集結客廳、簡易廚房與一間小臥室,地下1樓較為寬敞作為就寢、休憩使用,放置兩張雙人床鋪與一張雙層單人上下舖。3層樓房後面均成為依山勢聳起,瀏覽東海海岸的落地窗台,住在此地天天觀看萬千的氣象變化,就像一幅千面轉換的潑墨山水,讓人心曠神怡。
林煥彰老師戲稱他的房子為「半半樓」,實在地體現他的「半半人生觀」。
偈曰:「半半就好,半半夠;
半半圓滿,半半好。」
此偈正所謂人生難以十全十美,有時不如意多是常態,做不到事事完美,安於半半,即是良善。深耕文學領域已逾六旬,林煥彰老師書寫一生,創作範圍涵蓋兒童文學、散文、史料、評論、現代詩等著作,對文壇、文學發展皆有深遠影響,他打趣地笑稱自己沒有長進,不曾大富大貴,卻也不外求名利,只要有駐足的房間,過得自在自適,向內求心靈豐腴足矣。
愛貓、做怪的必要
連接1樓客廳與2樓閣樓的是一座狹窄的木質樓梯,順著烏黑的樓梯拾級而上,沿階擺滿小收藏品,有攝影集、提線布偶、迷你綠植盆栽、小工藝品、阿勃勒豆莢等紀念性收藏,煞是可愛。半半樓裡處處可見他信手捻來的詩畫草稿,其中多以生活便於取得的材料隨興而作,紙盤、木板、金門高粱酒的包裝紙盒等都可以當作絕佳的吟詠素材。這些作品上頭,保有他的自我期許,以他獨特的方式體現「半半」人生哲學,即是他所說的半半哲學:「半半就好,半半也就夠了。半半也就圓滿了。」
眾多畫作中,以貓為主角的創作佔了大半。樓道間便懸掛了一幅似是圖鑑一般的Q版貓咪大型畫作,裡頭繪製了各個品種,毛色、姿態、神情各異的貓咪。深究其為何如此愛貓,或許從他的詩作〈我是貓〉中可以窺探出一、二。這首詩以貓的角度出發,寫出牠孤獨卻又依賴人的情感關係。微妙地點出其矛盾的心理,恰恰映襯出貓「豐富、不容易懂、神秘、特別」的特性。
〈我是貓〉詩作:
「我是貓,不是你的朋友
但也可以是你的朋友;
因為,我是貓
我有不理你的美,
也有可以理你的美。
我想進入你,心的洞穴裡。」
小時候養過貓,林煥彰老師深諳貓的脾氣與習性。身為主人,他知道自己有時想抱貓的時候,牠不一定會乖乖地讓你抱。貓雖然冷漠有時又情感豐富,他有時候不理睬你,有時卻又跟與朋友一般的黏著你。因此,他既不是你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最終,牠埋藏在心底的話便是那句:「我想進入你,心的洞穴裡。」可見他對飼養牠的主人還是有深厚的情感。
雖然,現今詩人現今已不再養貓,但他笑稱:「養了百萬隻在心裡面。」對於詩的作者來說,貓兒「理你」抑或「不理你」皆是一種美,可見他對貓有一種欣賞之感,這與他創作詩作的體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他寫貓、畫貓,把他對貓的情感寄情於作品。他說到:「貓跟詩一樣神秘、不容易懂。」點出許多人可以感受詩,但卻未必真的懂牠或它。貓讓人不容易懂,一如人們常說詩也是不容易懂。
其次,樓間擺上了一幅書畫,上頭以圓潤的曲折筆觸勾描出一對臘腸狗,似是一對母、女,一旁寫上這一段對話:
「好醜喔!媽~!
醜是一種美嗎? 美!
是呀!
是呀!
是
呀!」
「打扮是必要的,愛美是必要的,做怪也是必要的,寫詩、畫都是必要的⋯⋯。」
如此對美的廣泛接納,不僅反映出美對心靈來說是廣泛而必須的,也凸顯出詩人愛做怪的特質與人生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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