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特別專題 〉 邂逅今尾景年:張大千勾本百幀問世

邂逅今尾景年:張大千勾本百幀問世

作者:朱介英 圖片提供:孫凱

古來美術一向被文人意識所操控作為遣興抒懷之用,繪畫主題讓花鳥畫較易被歸為微技末流之道。唐朱景玄在《唐朝名畫錄》序言第三段說:夫畫者以人物居先,禽獸次之,山水次之,樓殿屋木次之。花鳥畫就成為末微小技之流,不太為畫家所重視。唐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敘畫之源流〉中也不諱言:夫畫者,成教化、助人倫、窮神變、測幽微,與六籍同功。古人把繪畫當作道德、教育意義的工作,繪畫具有無比的神聖任務,因此神道人物以及山水等畫類較合乎偉大作品的使命,而花鳥只是提供文人畫家排遣戲墨之作,難登大雅之堂。

繪畫到了宋代之後,各種畫類也分別賦予不同生命觀及宇宙論的譬喻,花鳥這個門類仍居於末;宋《宣和畫譜》的花鳥敘論就有更進一步的譬喻詮釋:「故詩人六義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而律曆四時亦記其榮枯語默之候,所以繪事之妙多寓興于此,與詩人相表裏焉。故花之於牡丹芍藥,禽之於鸞鳳孔翠,必使之富貴。而松竹梅菊、鷗鷺雁鶩,必見之幽閒。至於鶴之軒昂,鷹隼之擊搏,楊柳梧桐之扶疏風流,喬松古柏之歲寒磊落,展張於圖繪,有以興起人之意者,率能奪造化而移精神,遐想若登臨覽物之有得也。」雖然對花鳥畫有了合乎大自然的象徵功能之類比,仍然脫不了對文以(畫)載道的邏輯,因此張大千所有畫作種類中,創作數量最多、作畫功夫也最早磨練成熟的花鳥畫被忽略,一點也不懷疑。

張大千修習所有繪畫門類中,花鳥是他最早領會的一門,原因是張母曾太夫人就是一位花鳥畫有高深素養的畫家,從她留存於世的一幅1918年所作〈耄耋圖〉所展現的細膩程度便可知曉。張母曾太夫人將畫技傳授予張大千姊姊,兩人亦是張大千的幼教啟蒙導師;張大千早年在家塾念書,母親與姊姊則教他繪畫,1911年姊姊出嫁後隨即遺世,於是才被送到天主教福音學校就讀,由於小時候家教繪畫的薰陶,名作家高陽謂:「張大千血液中有濃厚的丹青成分,從小受母姊之教,工筆花卉的基楚打得極好。」(高陽,1984),張大千花鳥畫啟蒙期是得之於家學淵源,再經曾熙、李瑞青時期石濤入手影響,進而進入初期發光期,張大千學習花鳥畫在30年代中期已經經由石濤登堂入室後,再越過石濤、八大,直追明、宋筆墨,一個初進藝壇的畫家能夠在短短數年間參透明、清畫家真髓,探手入五代、宋、明,沒有扎實基本功是辦不到的,還要有深潛入探的精神,不斷地向前人摸索,再尋找自己的風格定位,這才是張大千學畫最重要的特質。張大千的學習精神在於不斷精進,除了明清諸家之外,還往上直追,跨過明人、元人、宋人而直追唐人,愈追愈遠,愈追愈精,一方面師古人之所長,作為繪畫的基礎,一方面努力創新,真正將「師古」與「師造化」兩個原則參透,這些觀點後來都成為張大千論述的主旨。張大千的花鳥畫第一個發光發熱的盛期可以追溯到石濤、八大、華嵒、唐寅、徐渭、陳淳、趙佶、趙孟頫、刁光胤等大師,再旁觸宋元諸家如宋代沈子蕃、易元吉、林椿、法常、牧豀、馬和之、馬麟、趙孟堅、趙昌等;元代元繡、王淵、吳鎮、李仲賓、林良、柯九思、張守中、錢選等及至五代的黃筌,都是歷代花鳥畫頂尖畫家,且有不少真蹟留傳,因此我們可以從張大千初期花鳥作品的多面性得到印證。

1950年代初期張大千移居國外後,由於身體狀況、身處國外,進軍歐洲及美國畫壇眼界大開、潛心鑽研潑墨潑彩山水及荷花等因素,逐漸轉向沒骨花鳥風格,1940年代之前專心一致的精寫細描的五代、宋、明風格作品逐漸稀少,及至1970年代以後,花鳥作品幾乎都用於遣興及酬酢之作,我們從《張大千花鳥冊》(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的花鳥作品歷程便可窺知。

然而,張大千在花鳥畫的轉變過程中,有一段時間處於靜默期,這一段時期幾乎沒有較出色的花鳥作品出現,直到張大千過世近30年,他畢生所作的粉本乍然面世,其中有百餘幀花鳥勾本出土,才解開了這一段時間,大師並未讓自己的創作動力閒置,而致力於另一個轉型的契機之謎。這一段時間為期甚短,其花鳥作品卻累積百幀之多,風格剛好界於古典與現代摺痕之間,這百餘幀花鳥勾本除了線條成熟、敷色鮮豔奪目之外,且還具備構圖、仿真、時令、技巧等,許多有別於以往大量臨摹宋、元、明風格的線索。經過雨彤文化出版社于社長的蒐羅,介英兄的探索與解讀,特別提出本研究專論,為這百餘幀花鳥勾本定位,提出時代、中西畫特徵對照,詳盡分析與剖解,內容豐富,文字流暢,非常精彩,值得研究者借鑑,更期望先進多所指正。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三、四、五期連載,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