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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語言符號到文化研究

張漢良

談符號的精義

文:劉曉頤 攝影:本刊編輯部

學者張漢良退休之後,對文學理論的深耕與研究,是國內無人能出其右的一位大師級人物,有鑑於近年來網際網路發展已達到無遠弗屆的地步,資料搜尋的方便性與多元性,造成語言與意義的淺層化以及模式化,導致於近年來文學評論逐漸弱化,欠缺鐘鳴鉞震的清音。

聲音中的另一種語言
伊夫.博納富瓦(Yves Bonnefoy, 1923~2016)於《聲音中的另一種語言》指出詩有涵義,但不能被概念簡化,他說:「詩就是對詞語概念的僭越,因為詞語的概念與節奏翻轉了涵義的土壤。」(博納富瓦,2020:89)針對這一個題旨請教張漢良老師有何看法?以及就文學詞語的翻譯問題,能否提供更深切的高見。

張漢良:
謝謝。先回答第2個問題。我在研究所教過翻譯理論,也指導過2本博士論文。通常我會從學科的專業立場開列書單,而有意避開文人和譯者的經驗談。與翻譯有關的學科包括1、詮釋學;2、符號學;3、比較文學等,由於翻譯處理語言轉碼的工程,我選擇符號學的方法論。我沒有看到原書,怎麼回答都對作者不公平。我原想先找到這本書,看看他原文怎麼寫的,再看中譯是否正確。這本書2013年巴黎門檻出版社(Editions du Seuil)出版,台灣各圖書館都沒有原書,大陸倒是有中文翻譯了。我在網上讀了法文的摘要和序言,〈聲音中的另一種語言〉是該文集的首篇文章,因此我只能根據語意學的常識來解讀就妳引用的句子。

第1個問題,引述博氏的那句話,我當然不認同。在「詩」就是「詞語概念」構成的,「概念」包括「涵義」的兩個前提下,他這句話豈非自相矛盾?他寫了一句看似有詩意的句子,其實違反邏輯,語意空洞。引的那句話仍然是基於日常語言和詩語言的二分法,這二分法從20世紀上半葉流行的形式主義看法大致相近。但這二分法不能成立,兩種語言用法的差異是「語用的」,因時因地因人制宜,而不是本質上的,甚至結構性的。在這種情況之下,「詩」和「詞語」、「概念」和「涵義」的區分與對立就被瓦解了。我們可以找出無窮的例子,證明日常語言和詩語言的區分是錯誤的。博氏的說法代表一般論調,也就是「俗見」,乍聽言之成理,但是認知的錯誤。詩人喜歡這種論調,因為它把詩語言(即詩人)抬到一個更高的地位。妳引用我的那句話正在駁斥上面的說法,發表在《創世紀》上,受字數限制,我只能極濃縮地表達。

順便提一句,原書名L’Autre langue à portée de voix恐怕中譯為「聲音中的另一種語言」是句悖論,值得商榷。因為語言包括「聲音」內涵,聲音中不可能另有語言,除非「聲音」不是指「語音」而係所有的聲音,如打雷、汽車喇叭,這些聲音法文稱為“le son” 等於英文的“sound”。Bonnefoy用的是“le voix”等於英文的“voice”,特指「語言的聲音」。在此情況下「語言的聲音中的另一種語言」是矛盾語或悖論。法國文學理論裡,“le voix”有特別意指,接近英美小說批評中的“point of view”(敘事觀點)。我覺得譯者應該處理這個問題。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十三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