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封面故事 〉 Elene Naveriani

Elene Naveriani

從後寫實主義角度觀看《我是世上的一抹曙光》

文、攝影:本刊編輯部

人間浮游
影片從April賣淫被關進牢裡簡單對話展開,對於在都會角落中生活的這一群人來說,無論身處何處都能夠遷就自在,即使在牢裡或牢外都像浮游生物般過著暗無天日的歲月,因此April話很少,坐上牢床等待出獄,回到窗外另一個令人「窒息」,(asphyxia)的社會角落。一般人描繪街妓生存、遭遇都會不自覺地想到那種有史以來便一直存在的苦難(suffering),但是Elene想表達的反而不是這個焦點,她覺得用窒息這個字眼來觀看整個故事後面所述說的感受來得恰當,她不想用太過於偉岸的觀點來詮釋,她只覺得這些故事只是單純的映射出喬治亞共和國這個場景裡,生活於都會角落不為人知的日常事件而已。

芸芸眾生,許多不甚引人注意的小故事默默地發生,默默地展演,默默地進入結局,故事本身也許過於稀鬆平常,到處都在發生,讓人視若無睹,也因此這種小故事反而隱藏著巨大的象徵特性,電影裡的April不知來自何處,將來也不知歸向何方,結局就像日常發生的悲劇,一個螻蟻般的生命伴著沒有呼吸的漂亮軀殼,從河裡被撈起來,美麗的靈魂隨著滴滴水珠流淌在空氣中,幕啟幕落,生生滅滅,化約成為一種蒼生符號,在人間每個角落裡重複上演。
從片中陸續出現的幾個對話,我們不難看到這些浮游生物們心中常存的遺憾,這些對話每一句都像刀尖似地直接刺進觀看者的潛意識。

來來去去,進進出出,沒有人在家裡等我。
至少你有人可以說話。
我不知道會在這兒待多久,因為我無處可去。
我彷彿看到遠方有一條路。
今天晚上我只能睡這兒,我無處可去。
今天妳還年輕,明天你可能會發覺你已經老邁。
要是有未來,我想到喬治亞,美國的喬治亞。
……。

聽到這些對話,瞬間,立刻讓人陷進流沙裡,一股無法呼吸的感覺像深海中的水壓四面八方擠進來,身體不會爆炸四散,而是被壓成一團脫水毛巾,肺葉中的少許血液殘汁頓時凝固,沒有空隙的肺泡壁緊緊黏在一起,這就是Elene說的「窒息」感吧。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思考,這些話裡潛藏著很重大的、與生俱來的人性,如果你被迫停頓在一個時空裡會有甚麼反應?答案其實在許多庶民歌曲裡面飄盪,幾乎所有的文學、藝術、音樂所要表達的兩種極端心緒,一是往前回溯童年往事那些已經消逝、不忍回味的歲月,一是期盼那不可及、不敢想的美好未來。當April點起一根菸,讓煙霧嬝繞,朦朧中最適合尋找模糊的往事,也象徵迷茫的未知。當片中那個來自奈及利亞的黑人無奈的告訴April,如果有未來,他的目的地是喬治亞,美國的喬治亞。這些細節其實鮮明地告訴我們,人們的集體潛意識深處有那麼一股濃濃的鄉愁(nostalgia)在血脈裡翻騰。

在影像框外流竄的鄉愁
Nostalgia真實的意思是「憶舊」,與悲傷一樣來自母親的血脈,影片情節中並沒有特別去交待回憶或夢境,但是影像後面的背景音樂則濃烈地把鄉愁融匯著愛情感傷洩漏出來,Elene很仔細地描述影片裡的四首歌。

第一首樂曲是來自非洲奈及利亞人們非常熟悉的樂曲,炫耳的非洲節奏(afrobeat)以及典型的殖民迫害內涵,這種音樂的風格對於現代西方崛起的爵士樂、雷鬼音樂有著血脈相連的緊密關係,導演利用非洲音樂起頭是在向閱聽人介紹電影中的另一半種族:由非洲遷移過來的黑人之涉入,在喬治亞共和國當中的一般平民階級裡,逐漸在非洲裔移民介入而產生一些文化面相的轉變,這種轉變最先滲透的就是低階層生活範圍,原先白人女人潛意識認知黑人是卑下的,不配與白人女人廝混,然而April卻基於負氣或某種無可奈何的因素,與黑人青年產生戀情,在街妓圈子裡自然出現一種鮮明的種族意識衝突。這一首歌曲曲名〈My Woman〉,主唱Patorenking,本曲獲得MTV Africa Music Award for Song of the Year獎,Nigeria Entertainment Award for Best Collaboration獎,並獲City People Music Award for Best Collabo of the Year提名以及The Headies Award for Best Pop Single提名,是一首現代經典黑人庶民歌曲代表。

第二首樂曲是歐洲流行的鋼管舞樂曲,描述大都會中低階層人們的夜生活狀況,喬治亞普遍的某種最低階層夜店(night club, pub)現象,是廉價提供黑人工作之餘在夜間有一個社交、尋找愛情慰藉,讓心靈有個抒發的時空,因此在這種地方流連的人,絕大多數是黑人勞工,以及一些廉價街妓被生活所逼,街上生意清淡只好到此拉客,自從歐美資本主義崛起,夜店除了賣酒、飲料之外,就是安排小樂隊舞台演唱助興,或是安排鋼管舞女郎隨著音樂舞動自己的身體,以製造放鬆心情的氣氛,解放消費者緊張疲勞的靈魂。這一首歌曲主唱是烏茲別克塔什干歌手Nargiz Zakirova,是俄語系著名的明星,她擅長歐式搖滾,卻又帶著俄國現代龐克音樂血統,在流行與古典混融風格中徘徊,是歐洲流行音樂典型象徵。片中這位鋼管舞女郎本身就是在夜店跳鋼管舞的專業舞者,她答應Elene參與本片演出,本片剪接完成得以對外放映時,這位鋼管舞女郎卻已香消玉損,死時年紀還不到25歲。

第三首樂曲導演安排用歐式龐克搖滾又夾雜著濃濃的非洲人節奏風格的舞曲〈Come on to me〉,是Sean Paul的成名樂曲,主唱Sean Paul是牙買加著名雷鬼歌手,這首歌曲的背景放在狂歡夜店中,隱喻著生活如此苦澀,能夠爭取這麼一點微渺機會放鬆自己緊張情緒,不妨讓即將窒息的靈魂盡情飛揚,海天無際任馳騁,為自己僅存的一點生命價值慶祝一下;這些黑人風格濃烈搖滾的誕生自有其坎坷背景,他們為了爭取更好的生存機會,漂泊他鄉任人宰割,心懷遠方,尋覓那毫無希望的理想,被迫身處於狹窄的地獄般生活環境,一身如寄,貧窮如洗,只能靠著潛意識中僅存的一點點廉價感受,及時狂歡買醉,讓心靈得到短暫的紓解,這也形成黑人音樂中那麼強烈的張力的因素。
第四首樂曲特別選擇了目前已經國際化的黑人藍調,這首歌曲名〈苦澀大地〉(This Bitter Earth),Dinah Washington的著名歌曲,黛娜.華盛頓生於1924年美國阿拉巴馬州突斯卡羅莎(Tuscaloosa),死於1963年,死時年紀才39歲,她是1950年代非常突出的藍調、爵士、靈魂樂歌手,這一首歌曲原曲發表於1960年,Elene特別選這首樂曲的目的在凸顯這些黑人奴工移民在喬治亞生活現況,有點反映著美國移民時代黑人的艱苦心聲。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創刊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