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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開的梔子花

柳依蘭繪畫中的生死隱喻

文:劉華鯨 圖片提供:柳依蘭

從掙扎中走出來
碩大的眼睛,側眸望向隱祕的方向;線條與色彩鮮明,構築出強烈的自我意識。柳依蘭畫中人似乎都擁有深邃而奧妙的靈魂,不滿足於浮淺的表象。「我覺得無論面對創作或是其他東西,真誠很重要。真誠會讓你無愧於心,無愧於創作。」柳依蘭一開啟話題,便道出她的創作原則;她是個貫注於藝術中的藝術家,身上洋溢著一股緜密而動人的生命感。

柳依蘭經常不斷返身審視年少時期的成長經驗,並把它們轉化為創作資源。她表示五、六歲時,父母離異,她失去了母愛,只能與弟弟、父親相依為命。十二歲時,父親生了重病,她作為長女,剛上國中便休學,一肩扛起照顧父親的重任;不幸的是,父親罹病幾個月後離世,在懞懂的童年裡,她被迫面對殘酷的生離死別,傷痛極大。此後,她到二叔的服裝材料店打工維生,晚上則在國中部夜間部學習。母親離去與父親早逝,讓她覺得自己像是被棄置的一個無辜小蒼生。

十八歲,她迎來生命中第一個重大的轉折,嫁給大四歲的丈夫,丈夫家是做竹筍批發加工生意,過去柳依蘭曾在他們家打工。婚後兩人一起打拼,經常凌量三、四點就到市場,忙到下午一點才回家,繼續操勞家務。結婚第一年,生下第一個小孩,第三年生下第二個孩子。正值花樣年華的二十一歲,卻已成為兩個孩子的媽媽,為了生計不停工作,大部分的時間與心力都為家庭而付出,似乎是東方女性特有的傳統生存公式。

孩子順利成長,生活也十分安定幸福,然而柳依蘭心裡越來越憂鬱。日復一日,馬不停蹄地工作,一成不變的生活,似乎難以壓抑心中躁動不安的靈魂。她開始思索工作的意義與生命的價值,也開始試著追尋真正的自我,體認到自己仍有諸多不足,心裡的自卑感也越發擴張;她開始參加各種讀書會,並到空中大學、社區大學旁聽,因緣際會下,進入蔣勳老師的繪畫班,帶給她生命的與藝術的雙重啟迪。
繪畫班裡的學生,大多來自四面八方不同領域的社會人士,通常不具備學院的繪畫基礎,蔣勳老師也不教授機械性的基本繪畫技巧,每次上課都是出個主題並加以闡釋,然後讓學生們自由創作。比起繪畫技巧,老師更在乎作品的表現性與內在意義;在這樣的開明觀念下學畫,柳依蘭得到很大的進展,結合自己一直以來對文學的興趣,終於開展了她藝術追尋的道路。

參透生命的真實性
柳依蘭認為自己是個「智慧晚開」的人,經歷了婚姻、工作、家庭、育兒等生命各階段後,才赫然警覺這樣安穩的生活並不是生命的全部。當她發現到所熱愛的東西是繪畫時,工作與家庭環境卻不允許她放下一切去追尋。除此之外,欠缺師承指導,沒有基礎能力及人脈資源的狀況下,想學畫也不知從何下手。抱著滿腔熱情抱負,卻受限環境與條件限制,無力感油然而生,加深了她內心的憂鬱,但渴望突破的靈魂,不肯屈服於現實環境,仍然火熱地指引她繼續向前追尋。

正式開始畫畫,柳依蘭遇到不少挫折。當時,愈是拼命地想把自己所有情感想法投入畫作,急著將自己從美術史、文學史讀到的觀念都藉由畫作「一次性」的傳達出來。由於未曾受過正式學院訓練,繪畫方法大多靠自己摸索,在技術層面上,尚無法將自己所思所感充分表現出來;為了增進畫畫技巧與能力,她嘗試去其他畫室學畫。然而在那裡,教學方式完全與蔣勳老師的教法不同,老師會批改畫作,要求調整學院式的標準典範,使她無法隨心所欲創作,作品也因此失去自己特有的個性與味道。

除了技術層面外,柳依蘭在心理層面也遇到不少挫折。初次踏上繪畫領域,對於自己的能力與成果都缺乏自信,擔心自己不是在創作藝術品,而是在製造垃圾,她開始對未來的畫畫方向感到迷茫,內心不停翻來覆去,為自己鞏固自信,卻又一直不斷地瓦解,在反覆建立信心與心態崩蹋之間摸索,且慢慢成長。

在摸索懷疑的階段裡,柳依蘭也必須思考究竟該以什麼為繪畫主題,不斷的琢磨與探索,嘗試畫過各種不同東西,她漸漸發現靜物或風景畫都無法打動她,最讓她有感觸的是人物,於是開始專注於在人物的表現上,她表示:「只有畫你有感覺的東西,你畫出來才可以感動自己,感動了自己,這東西才可以去感動別人而有留下來的意義。」從言談裡,柳依蘭不斷地透露出自己對於人的存在與文化有一種熱烈的關懷,她多數作品也都以人為主體。

記得她第一個畫的人物,便是自己,在畫自畫像時,為了更深刻描摹,她攬鏡自照,觀察鏡中的自己,反覆自我凝視,更深刻地認識自己,之後開始動筆,畫完之後,她很驚訝的發現到,畫出來的自己竟是這麼憂鬱。而這也讓她參透生命的真實性。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十七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