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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佳樺

在迷霧中找路

作者:劉曉頤 攝影:本刊編輯室

林佳樺,近年來在文壇以黑馬之姿躍起,兩年內出版了《當時小明月》、《守宮在唱歌》兩本散文作品,文字素淡中見雋永,透明的字裡行間穿引著種種往事,迅速引起讀者共鳴。自言「筆很慢」,林佳樺表示:起初並無料到會走上作家這條路;看似這幾年間頻繁發表、各大文學獎中一鳴驚人,作品並不是密集書寫的成果,而是她將過往二十五年來的日記和部落格文章找出,重新潤飾陸續發表。隨著兩本散文集叫好叫座,倍受媒體關注,外號「草莓」、外型陽光亮麗,對於他人的讚語向來十分謙卑,對於自己是「名家」之說更忙不迭地推說不是,蔡淇華在她第二本著作《守宮在唱歌》的稱讚道:「林佳樺是近年散文創作名家中,鏡頭語言使用的最好的一位。想學習寫作的朋友,你怎能不讀林佳樺!」(蔡淇華,2022:7)

以文字慰藉苦痛
林佳樺以素筆為美著稱,從不賣弄花俏筆墨,她說自己早期寫作時,喜歡也學習過簡媜的華麗綿密,但只學到形式而無深刻內蘊,直到有次讀了阿盛的《綠袖紅塵》,內容寫平凡人物的際遇,其中有篇〈契父上帝爺〉,深刻寫出祖父期盼孫子平安健康的殷切,深觸動她心弦。她在《當時小明月》的〈文學拐杖〉一文中寫道:「這則平實故事觸動了我心深處的弦,弦停止了,迴蕩還在,隱約感受到文學是我生活中的枴杖,是升學壓力下伴我度過長夜的心靈伴侶。」(林佳樺,2020:225)

散文這項文類有「不得虛構」之說,而林佳樺謳唱的正是她真切經歷的生命之歌,取材全出自本身經歷。下筆的題材多取自身故事,她採用的素筆來自真功夫,也出於她想與讀者分享、甚至希望以文字陪伴和療癒,泛光的心思從字裡行間流瀉出,自然而然地達到一種「素以為絢」的層次。例如《守宮在唱歌》的推薦語中,散文家吳妮民說:「佳樺的文字以素筆為美,尤其顯出散文的誠心」(吳妮民,2022:6)。

目前兩本著作中,《當時小明月》主要寫她的成長過程,「找家」的過程;《守宮在唱歌》則書盡她親身經歷的肉身之痛,包括從小多舛多病,出社會後因壓力過大引起的內分泌失調、甲狀腺疾病,因身體不易受孕流產三次,還走過煎熬的八年受孕之路……,袁瓊瓊於《守宮在唱歌》的推薦序〈受苦的目的〉一文裡,疼惜地寫道:「佳樺的文字平心靜氣,娓娓道來,比苦楚敘述地更多的,是她把日子努力過下去的韌性,其間甚至參雜些許幽默。帶著幾乎是溫柔與憐惜,佳樺注視她自己,也注視著別人的不幸。受苦沒有讓她堅硬,反是使她柔軟。」(袁瓊瓊,2022:4)

或許正出於這份韌性,以及對同樣苦病者懷抱溫柔憐惜之心,林佳樺臉上有著受陽光眷愛的燦美,未讀過她作品的人,往往以為她是個一帆風順、自然而然從寫作素人到專業作家的天之驕女。回溯自己展開不孕療程的的漫漫煎熬長路,點點滴滴難忘的體會,以至於今日,她說她從一個在病院候診、想找尋家庭職場平衡的人,漸漸成為能夠給予他人水土日光的救援手,只因她能深切體會求助於她的女人、女孩,多麼需要走過同樣之路者的慰藉。

「我只不過提供一張紙巾、一句安慰、偶爾是曾吃過的補品藥膳,都能在她們內心埋下希望的種子。」林佳樺謙說。這即是《守宮在唱歌》最初的胚胎。她還記得在一家氣氛溫馨的咖啡廳裡,她與無助的女子對望,對方眼睛微濕。

「那是受過傷的水色,外人不太了解,所以我寫。」林佳樺連對素昧平生的人都心疼,願意為她們而寫,但不願出賣別人個資,「所以,我以自身經驗談起。」林佳樺說。

一直在找「家」
使林佳樺一鳴驚人的處女作散文集《當時小明月》,主要寫她的童年和成長歷程,她在自序〈漫長的隧洞內,驚喜見到光〉一文中,一開首就開門見山地寫道:「我一直在找『家』」。

還在學齡前階段,約莫三歲半,雙親工作因素而顧不來三個孩子,便選擇排行中間的她送去外婆家。突然抽離原生家庭,單獨被送到宜蘭三星大洲村,隨著歲月悠乎,與外婆和外婆的中藥鋪建立深刻情感,三年後,又突然被迫回到鎮上的家裡,這段成長歷程,形成她長期安全感匱乏的根源:「我去跟回來都沒有心理上的緩衝時間!」成為人母依然純真,回想起來,仍有股委屈感,使她出聲抗議。以致日後與他人的來往,她都常要求明確的時間允諾,她需要重塑兒時缺失的安全感。「我這本書想說的,不是什麼城鄉,而是尋找一種家的感覺。」林佳樺說。

她最初提的書名是《小明月》,但因為寫的是關於尋「家」的故事,出版社社長許悔之提議加上「當時」兩字,推出時空的景深,以凸顯回首觀看童年記憶的姿態。關於「明月」,林佳樺分享說,小時候老師教唐詩:「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她真的陷入如此情境,人小鬼大地舉頭望想著家到底在哪裡?她坦言,曾怨懟父母,怎麼捨得放自己一人到鄉下?又怪外婆讓她在習慣以外婆為自己的依靠時,又讓她回到父母身邊。

回「家」之後,她和姊姊及弟弟的相處磨合了十年。好不容易,心中漸漸接受自己的歸屬所在,但因家鄉沒有大學,她須北上念大學,心情是:「台北步調讓人緊張,我又常想念隧道彼端的宜蘭,搭火車返鄉時總數著隧道數目,想把家數得近一些。」

結婚遠嫁外地,她頻繁游走於家庭、職場、婆家、娘家,赫然發現,家,不必然只有一個,於是,她在《當時小明月》自序〈漫長的隧洞內,驚喜見到光〉寫:「漸學習著以月光般的柔和看待外物也常想念與自己時爭執的父母。我與家鄉,更像情人關係天天相處不覺得有多麼特別;離開了,才份外想念它的美好。」(林佳樺,2020:10)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二十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