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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彧

社群時代的詩人

作者:李桂媚 圖片提供:林彧

冷與熱的交匯
早在1960年代,麥克魯漢即指出,隨著電子科技發展,「我們早已經由各種不同媒體延伸了個人的官感、神經」(麥克魯漢,2015:32),1990年代以降,網際網路的興起與普及,帶來新的傳播路徑,同樣伴隨著新的感官經驗,不只是視覺方面接收到刺激,亦包含敲打鍵盤或是點擊滑鼠的觸覺,以及訊息通知聲音的聽覺感受;近年來使用者最為廣泛的社群媒體Facebook(臉書),其留言與傳訊功能更提供了互動即時性,麥克魯漢曾將媒體區分為「熱媒體」與「冷媒體」,根據他的觀點,「熱媒體」提供了「高解析度」的感官感受,「冷媒體」則是「低解析度」,需要由收訊者自行去補白,因此面對「冷媒體」時,人們的參與度是高的(麥克魯漢,2015:54〜 55)。

Facebook充斥著相片與文字訊息,對視覺而言是圖文並茂且「高解析度」的,另一方面,不論是作者或者讀者,都可以在Facebook上發佈訊息與即時回饋,因此,Facebook兼具著「熱媒體」高解析度以及「冷媒體」高參與度的特色。自1988年出版詩集《戀愛遊戲規則》後,林彧遲至2017年才重返詩壇,推出新作《嬰兒翻》,他在該書後記寫道:「一得空,我不是拍攝照片,就是創作新品,然後在自己的臉書上發表」(林彧,2017:231),點出Facebook正是他詩作發表的主要管道,最新一本詩集《彷彿在夢中的黃昏》的後記則提及,詩集原本想要命名作「不要臉書」,然而,林彧諸多詩作都曾於Facebook發表,為何會有「不要臉書」之說,其言:
「這本詩集原計畫取名為《不.要.臉.書》── 16年來,我只在臉書上創作並發表,做自己的總編輯──「不要臉」就是:我不想要露臉,不參與任何座談或演講,不受困擾地寫詩,不主動投稿,不接受指定題目而寫。《不要臉書》是因為這個平台已然變質,幕後主事者自行操控著所有臉友的發表內容(隨意下架作品、壓低能見度),既然無法隨心創作,我還需要這個「臉」嗎?」(林彧,2022:273)

收錄在詩集裡的〈不 .要 .臉 .書〉一詩,從「我不要臉」到「不要臉書」,再到「不要臉」、「不要書」,闡明創作者在Facebook的諸多限制與書寫的自由之間,不斷地突圍而出,末三個段落寫道:
不要臉書,在虛擬的空間
被強行規畫版面,裁決路線
翻動每一頁,我卻是展翅的飛雁

不要臉書,或可嚼草發呆望天
不要臉書,為粗糙的生活,自己按讚
不要臉書,自由的靈魂無須上鍊

而,厭世者每每長命於世間,厭於
臉書者豈能一再說:不要臉,不要書
我又提筆,把心事繞了千遍,萬遍(林彧,2022:112~113)

使用Facebook平台的經驗,讓詩人對於制式版面、演算法推播等規則感到莫名與不解,因而萌生「不要臉書」之念頭,但社群介面或許有框架,創作者的心永遠是自由翱翔的,無垠的想像力可以帶領作者與讀者打破種種限制。倘若真能不要「臉書」,一來有更多時間親近自然,二來不必再引頸期盼臉友來按讚留言,也就不需要時時刻刻緊盯Facebook,可以拋開網路的束縛或制約。然而,左思右想,眷戀文字的詩人還是決定把心事交付給詩作,繼續透過書寫來發聲,堅持在Facebook上,只有自己才是個人作品的總編輯,不被社群綁架,亦絕不輕易向世界妥協。

詩作〈無言〉則是記錄林彧在2019年11月19日,發佈了他為香港黎明行動與理工大學圍城事件所寫之詩作〈無明〉,卻遭到Facebook莫名刪文,既無言以對又感到無比荒謬的心情,詩作附註談到:「昨天寫給香港孩子的詩,竟然被檢舉,從臉書下架。沒話可說,再寫一首心聲回應。」(林彧,2022:50)〈無言〉從詩名就與遭到刪文的〈無明〉相互呼應,「無」是消失、沒有,也是尚未,新貼文因被Facebook刪除而沒有文字,舊貼文則是仍不見黎明曙光的抗爭運動,〈無言〉末段更是直指社群平台審查機制之怪誕:
至於我的詩句,被刪除,被檢舉
實則映演了亂世的荒謬劇(林彧,2022:49)

詩人對時事有感,遂在Facebook寫詩聲援,沒想到竟然無預警地遭到刪文,看似言論自由、人人都是公民記者、網路傳播快速的時代,所謂的自由似乎仍在某些框架之中,更何況,即使貼文沒有被刪除,Facebook的演算法機制亦能透過降低推播等方式,減少貼文被大眾閱讀到的機會,甚至有些使用者還曾經發生遭到Facebook暫時停權,無法使用留言或是按讚功能的情況。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二十三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