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創視覺迷陣
鐘俊雄
編派圖象詩篇
作者:郎亞玲
鐘夫人在專訪結束前,笑吟吟地說道:「如果鐘老師的一生拍成一部電影,一定是非常精采的!」
師承「台灣現代繪畫先驅」李仲生(1912~1984)的鐘俊雄(1939 ~2021),是中部現當代藝術界的代表人物之一。他一生創作不輟,勇於實驗,突破成規。戮力於本土文化、東方美學、國際潮流的融合創新,不僅在抽象繪畫引領風騷,更在多媒材、雕塑、公共藝術、藝術評論、藝術治療各領域,展現他過人的才氣與精湛的造詣。
這麼一位在同儕和後輩之間均受愛戴景仰的全方位藝術家, 2年多前離開人世。所幸他留下了許多作品,這些作品是他生命的精華,也是他留給家人、朋友、藝術家、藝術愛好者最珍貴的禮物。從這些充滿創意與生命力的作品中,吾人感受到藝術的強烈感染力,感受到鐘俊雄的汩汩生命力與對美的超凡覺知。
當大藝術史的印記
「亞書藝所」甫展出的《對妳說說「畫」──鐘俊雄藝術生活回顧展》,蒐羅了鐘俊雄近幾年的精彩作品,透過鐘俊雄的自述,以及與鐘夫人分享之視角,可以一窺創作者苦心孤詣的創作歷程,與內心轉折之微言大義。不僅讓觀者回味了一位優異藝術家的作品成就,更能讓鐘俊雄在台灣現當代藝術史烙下更深刻的印記。
也許是曾經是鐘俊雄的學生,一場師生戀也並沒有遭逢太大的阻力,從鐘夫人的視角看藝術家鐘俊雄,沒有一般身為藝術家妻子的凝重、抱怨;反而一派輕鬆愉悅的心情。做為藝術家的妻子,為了讓丈夫全心全力投入藝術創作與活動,得努力調適自己,獨立自主,不令丈夫有後顧之憂。加上,進入一個大家庭,身為長媳,又要扮演伺候公婆,又得關愛後輩的角色,任誰都有無比壓力,但對鐘夫人來說,這些難處最後都一一克服;夫妻相處的漫長歲月中,她不只是一個善解人意的賢妻,也是堅強獨立的母親,她在學習中成長,也成為一名優秀的兒童美術教師。她對丈夫所從事的藝術創作,不只支持,還有理解和詮釋。尤其是鐘俊雄生病的幾年,為了休養身體,夫妻相處的時間更長,鐘夫人不期然成為鐘俊雄分享創作心路歷程最佳對象,也因此,鐘夫人對鐘俊雄的畫,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金剛經的護持
生病的這些年,一周3次洗腎,每次4小時不能動彈。按理這對一個創作者來說,與凌遲無異。但鐘俊雄很快就超越了這番限制。他進一步理解了自己的病根,源自自小愛運動,有多年的運動傷害;長年浸淫吸入顏料的化學物質,以及習於蹲踞作畫,造成髖關骨的損耗諸因,便接受了自己生病的事實,轉而以樂觀的態度面對。鐘夫人說,他的超越顯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犀利、頑強的個性轉變成平和、安詳,他的思考邏輯也有所轉變,鐘夫人以「開竅」,來形容鐘俊雄性情的驚人改變。
當然,更具體的「改變」是顯現在作品畫面,過往強烈的色彩、緊繃的張力,漸轉變為柔和、協調與平順。沒有焦躁、煩憂,而是愉悅、滿足。他的童心揮灑表現地更淋漓盡致,作品在線條、構圖、布局、肌理、色彩……各方面的匠心獨運,優雅地臻於另一個高峰。他的好友國際藝術市場學專家黃河認為,他這個時期的作品,展現強大的生命力與創造力的融合,成就不只超越自己,也超越了許多抽象畫大師,值得玩味再三。他的次子鐘斌浩也認為父親亮色調、低彩度的運用,讓畫面更柔和。
鐘俊雄在病痛當中煎熬,有一股重要的無形力量護持著他。佛緣極深的他,從2011年起鑽研《金剛經》,在住家二樓的畫室兼小佛堂,每日超過40分鐘,身心不二,專注於佛法的證悟,病中,則更加勤誦。他對經文中「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特別有感。曾言:「如今創作的入手是以『應無所住』而開始作畫。亦如『始隨芳草去,又逐落花回』的隨興,而頗有『掬水月在手,弄花春滿衣』的心得。」
第一句「始隨芳草去,又逐落花回」表現了生命的無常卻永恆的循環,人順著宇宙大化,無憂無懼,終將體悟生命「存有」的本性,而佛法強調的不黏著,不執著,不依賴萬物色相,讓他「無心」作畫,卻能描繪萬象更加自由揮灑,悟證「真如」的境界。後一句「掬水月在手,弄花春滿衣」彷彿形容自身穿越了艱辛的創作歷程,無論描繪的對象是朦朧的意象、具體的物件、即興的感懷、自然的景緻,都能左右逢源,俯拾皆是。沒有絕對的虛實之辨,沒有抽象或具象的歸類,沒有理性與感性的截然二分,率性自任,一派天真,渾然天成。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二十三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