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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宇翔

面目模糊的疊加態詩人

作者:郭天祐 圖片提供:蕭宇翔

「同時代人不僅僅是指那些感知當下黑暗、領會那些註定無法抵達之光的人,能夠以出乎意料的方式閱讀歷史,並且根據某種必要性來『引證它』,這種必要性無論如何都不是來自他的意志,而是來自他不得不做出回應的某種緊迫性。」(Agamben, Giorgio. 2017:34~35)

去中心化悖論
21世紀可說是一個後學(post-ism)大行的年代,人文社會科學界自尼采以降後便對解構、去中心等概念深深著迷。回到文學身上,台灣的創作場域中,許多創作者們都對此概念著迷,詩人們也不例外。從最早的夏宇、林燿德到晚近的鴻鴻所編的《衛生紙》詩刊與黑眼睛詩人群等,皆可以粗略地劃分在後現代的譜系之下。創作者們對「真實」的不信任,讓創作上呈現更碎片化、跳接、夢囈式的書寫;又加上近幾年來網路平 台盛行,台灣現代詩創作風貌便有了情緒式、速度感更強的趨向。這樣的解構讓更多人躍入了文學的舞 台,瓦解了詩歌的權威性。但說到底,我們去的「中心」在哪呢?我們解的「構」又建起了何物呢?

「我不是一個真的很純粹、後現代傾向的這種寫作者。因為我覺得那樣的人會瘋掉。」蕭宇翔抱著膝蓋緩緩說道。出生於1999年,他畢業於東華華文系,現在在台北藝術大學文學跨域創作研究所念書。矗立在20與21世界交界點上,對於歷史包袱、對於後現代與現代、對於寫作已經逐漸發展出自己的看法。

依照華特.班雅明(Walter Benjamin)歷史唯物主義史觀,時間並非線性,所有推進歷史前進的東西也是不可預期的。雖然班雅明出生的年代,後現代主義的學派尚未被提出,但詹明信(Fredric Jameson)依舊將班雅明納入後現代的視野考察,而蕭宇翔則是這樣看待這位思想家的:「班雅明是一個碎玻璃式的寫作者,因為那就是他眼中折射出的世界。他寫作的過程就是一再地把自己打得更碎、更細,可是這樣的及物是沒有盡頭的。你的觀察到底能有多細緻,如果你能及物一個玻璃渣的話 你能不能及物一個玻璃粉,那玻璃粉之後呢?」這樣看不到盡頭的推進也可以視作後現代主義的困境,如果解構永不止息、解構到後面又能以甚麼憑依呢?在時代的洪流裡,八年級後半段九年級前半段的這群創作者,再次經歷了「面目模糊」。

面目模糊
「面目模糊」一詞在台灣現代詩的研究場域中通常用來指涉七年級詩人,他們的「面目模糊」在於找不到自己的路;對蕭宇翔這輩的創作者來說,他們正經歷的「面目模糊」卻是另一番挑戰:可能的路太多了,因為選擇多樣性而迷失。有些人如同前面所提及的選擇以碎片化的形式抗衡,但蕭宇翔則背上了文化的包袱試圖立足在當代。

正如楊牧在現代主義大行其道的年代追索浪漫主義;德里克.沃克特(Derek Walcott)在抒情短詩稱霸全球詩壇時全力書寫他所謂的「大詩」(large poems)。在蕭宇翔的寫作中不乏看到與前輩們高度互文的作品。例如其詩集《人該如何燒錄黑暗》的第一輯「敲擊後的音叉」可以看到他對特朗斯特羅默(Tomas Transtromer)、阿巴斯(Abbas Kiarostami)、木心、德里克.沃克特、屈原等人的致敬,後續的輯數中也可以看到大量的引文。當然,也少不了他摯愛的老師──楊牧。

選擇這條取徑有著擴增和穩固的作用,一方面和得以師法前人、一方面以此為基礎;也因為師法各方讓基礎得以穩固。詩人成長起來時,也不會有那麼大的負荷、壓力跟精神緊迫。可如此選擇也勢必有著挑戰,選擇這條路也意味著文化脈絡的重量。當我們在哲理詩中談一顆石頭時早已是老生常談。布萊希特(Bertolt Brecht)和博納富瓦(Yves Bonnefoy)早在 20世紀用過了;杜甫和王維也更在唐朝就為石頭譜下詩篇。因此這顆石頭就不再是石頭了,他代表的是石頭所承襲的所有文化細節;這顆石頭就不只是一顆石頭了,他是一卡車的石頭。這樣的重量使人寸步難行。可不背負,作品就沒有體積、也沒有重量,勢必沒有辦法沉入文學史;沒有突破性的觀點或運用,作者的主體性和作品的體積便也會順勢扁平下來。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二十三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