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詩人
閱讀周盈秀《我姊姊住台北》
作者:李桂媚 圖片提供:周盈秀
我在寫詩
曾獲 台北文學獎、葉紅女性詩獎等桂冠的周盈秀,直到2019年才出版第一本詩集《我姊姊住 台北》,這本橫跨18個年頭悉心打磨的集子,詩中經常可見到「詩」意象,不只是周盈秀對寫詩的滿腔熱情,更是其對詩人身份之追尋與認同,〈就算我廢,媽媽一樣愛我〉一詩從家庭生活到內心世界,既幽默又深情地描繪出母女互動,不諱言自己在家中總像一個無所事事的廢物,但媽媽永遠包容並理解關於她的一切,第二段寫道:
她常常問我,洗臉了嗎?
為什麼不梳頭髮?
妳確定要穿這雙拖鞋出門?
我為什麽會有妳這樣的女兒?
上述四個問句
我只能回答第五題(周盈秀,2019:18~19)
看似生活裡平凡的問句,代表著母親對於女兒無微不至的關心,在母親一連發出四個問題之後,詩人坦言自己僅能回應第五個問題,然而,第五個問題究竟是什麼?此處並未說明,直到第四段後半部方揭曉謎團:
偶爾關心彼此
譬如她問:妳在幹嘛?
我無論何時都能回答:
我在寫詩(周盈秀,2019:20)
面對母親的詢問,周盈秀的回答始終如一,「我在寫詩」短短四個字,展現出內心最真實的一面,堅定傳達出她對詩創作的眷戀,以及不忘初衷的本心,寫詩絕不是逃避現實,而是她與生活及世界連結的方式。
魯蛇開花
另一首詩〈魯蛇展〉,提出自己的展覽規劃,同樣以詼諧的手法訴說詩人是名「魯蛇」(loser):
想為自己辦場展覽
第一展區:退件展示
雨水暈開的郵戳,能開出一百種花
地圖釘選戰敗的所有疆土
我的失敗,也能幅員廣闊
每一座城無法攻下的時刻
每一顆太陽都準時升起
第二展區:房間展示
過於空洞的現場,也像一種事故
畫著意外標示線
電腦的輪廓、手機的剪影
平板的螢幕猶在閃爍
電視倒是許久未開
第三展區:行動藝術展─靜坐
想飛卻沒有翅膀的我
失眠在夢裡添足的我
肥胖無法竄行的我
老化無法蛻皮的我
第四展區:FB私訊信
主編來信:
本期魯蛇專題徵稿
您應該很適合
歡迎投稿
出口設有紀念品館,現有福袋出售
內含驚嚇魯蛇馬克杯一只
魯蛇筷架一對、耐折魯蛇雨傘一把
以及魯蛇詩集一本
時代出版(周盈秀,2019:64~66)
詩作首句表明想要為自己量身打造一場展覽,緊接著提出展區設計,仔細閱讀展出內容,可以發現作者意圖讓觀眾看見的,並非獲獎光環或是華麗的作品,而是在創作歷程的挫折甚至失敗,以及越挫越勇的精神,亦即詩人真實的內在世界與個人狀態。第一展區以「退件」為主角,詩人將成敗比喻為版圖,用「幅員廣闊」形容自己一次又一次失敗,投稿遭拒或者競賽失利已成為日常,獲得報刊青睞躍入讀者眼中的詩作,遠不及被退稿的數量。值得一提的是,詩人並不認為退稿就是失敗,詩句「開出一百種花」象徵著創作的多元面貌,以及創作力的生生不息,正因為面對退稿抱持著積極態度,因此能在風雨中繼續開花。
第二展區是創作者房間,僅有電腦、手機、平板,以及久未使用的電視,一方面意味著人類對科技產品和網路之重度依賴;另一方面,略顯空曠的空間也象徵著現代社會的孤獨、人際之間的距離感。第三展區屬於行動藝術,詩人以靜坐表現自我,然而靈感或許可以無垠飛翔,肉身卻受限於體態、年紀等生理限制,各種心理壓力也帶來失眠之苦,所幸種種努力終在文學圈獲得肯定,第四展區的編輯邀稿訊息,代表對詩人的正面評價。而「魯蛇」不只是成為專輯主題,在這場展覽的紀念品館,也販售有各式各樣「魯蛇」紀念品,縱使其他人認為文學無用,她依然樂在其中,無論是前述的「廢」也好,「魯蛇」也罷,詩人都通過自嘲來營造反思空間,難道所謂的成功一定要變成某種樣子!?進而對現代社會的單一價值標準提出質疑。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二十六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