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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悸動

作者、攝影:Teresa Su

蝸居高樓超過二十年,敝蝸小雖小,但擁有三個陽台,分別面東、面南與面西,常有「青天高高、白雲飄飄,太陽當空在微笑」的風景相伴,自然心中充滿歡喜。

剛搬來這棟舊公寓時,我跟大多數人一樣,純粹喜歡高樓視野好、空氣佳。有幾次,樓下同座向的鄰居,十分喜悅地分享他數年累積的閃電天空照片,為了要捕捉閃電一瞬間,能拍到獨特的照片,長時間守候。當時還算年輕,我感到很驚訝,心想陽台堆放雜物,不想長時間待在那裏,只為了拍美景而「浪費」時間,還有很多其他的正事要處理。多年後,我突然改變想法,不知不覺中學著拿相機來拍天空;我最常拍落日,原因很簡單,因為此刻最美,此外,還會有出乎意外地延伸出好心情來。實不相瞞,在明白落日最美前,當然也曾愛上藍天白雲與月圓月缺的變化,觀日月、賞天空一路以來,心路歷程多次起伏跌宕,紀錄天空的照片,不知不覺已經與生活點滴大小事結合起來,光由點閱或翻看照片就會聯想到昔日種種。從此,我用眼睛與相機,透過鏡頭發現這日復一日的變與不變,可想而知,已經度過多少歲歲年年了。

一直以來,我會查詢氣象局公布資料對照日出日落、月出月沒的時間角度與相對位置,後來累積相片增多,也可以整理歸類不同年度的春分、夏至、秋分、冬至的落日點。新聞媒體若提到紅月亮、藍月亮、草莓月亮、超級月亮,甚至地球自轉軸傾斜角度改變的相關影響訊息,都會令我興奮莫名,想要眼見為憑、一探究竟,這也算是一種追隨流行吧!若有平行排列雲或飛機雲形成特殊線條畫過天際時,也會參考飛機航班時刻表來判斷是人為或自然。記得2015年F18大黃蜂戰鬥機曾降落台南機場,身為天空迷,我竟然沒機會拍到,為之扼腕不已。我常暗自期望因著忠實守候著天空,總有一天可以吸引外星生物來個「第N類接觸」。

仔細想想,要拍天空所「浪費」的時間,遠遠超過想像。閃電彈指一瞬間,落日也只有那麼片刻,為什麼可以讓人花時間在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上,每天忙忙碌碌的時間流裡,區隔成做這個、那個的;說起來,順心隨意區隔出一段屬於落日的專屬時間,又有何不可?

從客觀層面談起,面對天空與天際線觀看,說穿了,不過是造物者把一顆太陽放在一堆城市大樓而已;仔細分析,以面對西方為例,通常在我腦海中,植入原點與三度座標軸,以大遠百圓柱體為原點,在其左右標示為X軸,在其前後標示為Y軸,在其上下訂出Z軸,於是乎日月星辰的運行與雲彩大小形狀,就有參考比較的座標,也因其可以定位,我便可憑此想像或預測風景的特徵,今天太陽可能會落在那棟建築物上,與農曆去年、前年或大前年的位置大抵相較。另一方面,面對的東、南、西方,似乎也有一條隱形的龍脈坐落在傳說中,最東邊止於大崗山,穿過東門城,一路到最西邊的安平海邊,龍身蟄伏著等待著飛升那個時刻。從遠方高處看大崗山,很容易聯想到荷蘭人在福爾摩沙的地圖上標示Tafel Bergh,即古荷蘭文的桌山(Table Mountain)。從大崗山的角度觀看出去,通常也會看到神愛世人或耶穌愛你的東區教會大型神像,日出東方時居高臨下,感覺上,微溫的臉頰跟台灣幾百年來的歷史發展很貼近。日月運行,在影像呈現上,不單只是一張平面的落日照片那樣簡單。

主觀來說,天空的顏色其實很難記錄、描述或形容,每一種時刻都不同,它給你看到的,總讓你有種說不出到底是藍到什麼藍的困惑。我常在臉書上放照片,並加以註解,過了幾天後再回頭過來看,自己也看不懂為什麼當時會產生如此天方夜譚般的命名,記錄當下的感受;例如晚霞帶著紫芋色,像煮過的芋頭,黃昏總有煮芋頭的氣味?日出前不是全然黑,天空會先露出青金石顏色,然後依次變化成為微微的藍,混搭著都會叢林中的薄霧迷茫起來?你原本以為的紅紅太陽,卻像白色光照的滿月,究竟是白光或銀光令人迷網;更有甚者,回顧當時對照相片的文字,卻發現一點都不像往常所用的話語,不禁懷疑是否真是自己曾經寫過的句讀:「落日總是大紅大紫誇張地喧囂,薰染了雲朵,彩繪了天空,有時還會迴光返照,忽地又隱蔽不見。儘管月落與日落同樣消逝在西方,日落總是展露矯情做作,展現出大辣辣的奼紫嫣紅之美,對比之下,月亮充其量只能算小家碧玉。」儘管我經常用圖片與文字記錄下來,卻仍然無法表達心靈悸動的千百分之一,日日有類似處,天天也有差異處,因此也會起心貪念起來,每天都想要感動一次,一次又一次,就這樣我成為守候天空的人。

空汙嚴重,特別秋冬以後,乾淨的天空不可多得,不禁回想小時候,媽媽或外婆用唱盤播放文夏或鳳飛飛所唱的〈黃昏城〉,歌詞中經典幾句:「天悶悶,日頭漸黃昏。城悶悶,燈火照黃昏。……」一再重聽,想當時應該也是黃昏,等著吃晚餐的悠閒時光吧?總而言之,不管是兒歌〈快樂頌〉或本土風〈黃昏城〉,黃昏總能引動我的悸動!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六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