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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桐花落

作者:利志華 攝影:蘇瑞琴

來大學教書快十五年了,若非程怡為我的一雙兒女拾來油桐花,我從來不知,原來在前往學生宿舍區的道路兩旁,種滿了油桐樹。

「晉明老師,聽承恩說,嘉嘉和小哲要準備小提琴考試,今年不能回苗栗老家看油桐花了。我想,拾了這些給他們,也算聊勝於無。」
傍晚,當我離開研究室,走過陰暗的走廊,迎頭便見程怡出了電梯。她看到我,立即面露驚喜地走過來,把她捧在手上的紙盒打開,讓我去看裡面雪一般的油桐花。

抬頭,只見外頭那棵佇立文學院多年的木棉樹,未及修剪的枝椏自圍牆外延伸至她肩旁。在這霞光豔豔的黃昏之中,她笑靨倩倩,堪比那朵開在枝頭上的花容,鮮豔奪目。

我有些恍惚,伸手接過她遞來的好意,目光落在了紙盒上。
我邊把紙盒蓋好,邊問︰「妳不是快要口試了﹖承恩怎麼好意思去打擾妳﹖」
承恩是我的博士研究生,跟著我快四年了,是個愛八卦的學生。程怡晚他一年入學博士班,兩人隨即結成好友。

因此,即使程怡不是我的研究生,透過承恩的大嘴巴,我與程怡都能略知對方的一些狀況和消息。
我嚴肅的口吻,並未使程怡變色。到底是出過社會工作,又年過而立的女子,她笑容不改︰「就是快要口試了,才找承恩來給點建議。他說前天碰到師母帶著嘉嘉和小哲去圖書館,兩個小孩跟他說今年不能回苗栗看花了,很惋惜的樣子,我馬上想起宿舍那裡的油桐花花期到了,就想給他們拾一些……。」

她話語一頓,忽而垂下了視線,我不禁凝睇她弧度完美的眼睫,隨即跌進她復又揚起的眉梢間。
那樣清麗又澄澈的眉與目,是我不該、也不可貪看的姿色,我卻……總是措手不及。

她臉上浮起一抹靦腆的笑,輕聲 道︰「這麼唐突,希望不會給老師您造成麻煩。」
「不會。」我簡單回應。這時手機震動,我從褲袋掏出手機一看,是太太傳LINE來,催我回家吃飯。
「老師先忙,再見。」
她朝我抿唇一笑,滿臉溫柔。我頷首,沉默地與她道別。

在目送她背影時,我下意識地以姆指摩挲紙盒的邊緣 ──此處,尚存她懷抱裡的體溫,在這猶帶黏膩氣息的四月天裡,竟殘留得如此分明。

走到圍牆前,我把紙盒擱在上方,睇望迎風招展的木棉樹枝。不一會兒,程怡那抹離開文學院的身影,又驀然走進了眼前交錯的枝葉間,不過晃眼兩秒鐘,她就當真成為枝頭上那朵最瑰麗的春色。

去年秋天,我在無意間發現她老從文學院的側門來去走動,她這樣的慣性路線,也成為了我的習慣 ──每每來到電梯前,我總會走近圍牆,居高俯瞰,圖覓芳蹤。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十一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