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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山一日緣.人間千年魂牽

作者:蕭蕭 攝影:林勇次

一、山前
若不是武夷 《印象大紅袍》 裡的戲曲對白,就可能是元朝關漢卿最被忽略的雜劇裡的一句仙諭:
「茶山一日緣,人間/千年/魂牽。」
那時,車子到了和平區,還未到約定好的右手邊岔入口,他們說晉朝人就已預言的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的山口。一般人不以為自己是進入幸福之門的鑰匙,總是忽略微細的孔洞,直馳而過。他們說,那口是入口,初極狹,只容許有福的人穿行,要在數十公尺之後才豁然開朗,可以看見平曠的土地,儼然的屋舍,良田鄰著美池,美池鄰著桑竹、雞犬之屬,黃髮、垂髫更在平原與平林接壤處,小小的群聚,怡然自樂。

偷空,小小的群聚,我們喝茶去。

一般來說海拔一千公尺以上產出的茶就叫高山茶,他們卻累積厚土再累積厚土在石岩之上,直到兩千一百了、兩百了、五百了,更接近雲霧、天露的地方,才開始種茶。

唐宋的茶農是種了好茶以後,獲得賞識,才進貢朝廷;他們是獲得朝廷直接委任,要種出好茶,要種出不一般的茶,進貢全民,祝福茶與喝茶的人福壽長春。

一般期望果樹、茶樹快快成長,一期、兩期快快收成,他們卻選擇高冷山區,茶樹延遲發育的同時茶葉慢慢增厚,茶葉慢慢增厚的同時卻也蓄積了更多的果膠質在葉肉裡,等待蒸壓、等待匠人溫柔的手揉捻,就在這時候慢慢釋出。

一般使用除草劑,他們採草生栽培,所有的邊坡地維持自然原相,該長什麼草就任它長什麼草,人要與天爭什麼呢?人在天之下,在這拔出海平面兩千五百公尺的地方,他們習於看見開闊、看見高大,但他們也看見了人與草的柔韌與渺小,也體會出共處的美妙,體會出大自然生老病死的循環,他們協助這種循環運行得更自然、更自在,有機質肥料的形成、堆積與施用,彷彿也走進了四季交替的輪轉裡而無轍痕遺跡。

我們從臺中出發,向東,朝陽升起、朝雲露臉閃光、朝露勻勻灑下的方向,出發。向著中央山脈,臺灣地勢逐漸隆高的所在,我們出發。
中央山脈是從臺中向南,以臺灣龍骨的氣勢,帶出了南投的玉山山脈、嘉義的阿里山脈,遙遙呼應著花東的海岸山脈,四脈平行而暢達,宣洩著陰鬱躁氣,而後自己直直奔向屏東大武山、鵝鑾鼻去看海,去看太平洋、巴士海峽、臺灣海峽渦漩的那空間又如何旋飛開來,關於心或情的海闊天空。

中央山脈也是從臺中向北,奇岩、尖峰、曲澗、險谿,近距離簇聚著,步步為營,每一步都是關於智慧的開啟,大行大願的意志力如何邁步,那樣審慎。而後,近距離遇見橫貫而來的雪山山脈,在垂直與平行之間,在東北與西南之間,吞吞吐吐之間,有了生命與生命的凝視與交會。

福壽山就坐落在中央山脈與雪山山脈錯雜處,既垂直又復平行,既東南又復西北,既吞又吐,氣不流行、且流行,風不斟酌、自斟酌。這讓我想起,從臺灣南方的菲律賓開始,穿過臺灣東部太平洋海域,繼續沿著日本往北北東的方向流過去的「黑潮」,帶著熱帶、亞熱帶的溫暖海水,漫溢而分歧出許多支流,總是在遇到北方來的寒流「親潮」時,形成豐富而廣闊的魚場。海流、洋流的沖擊如此,多竅、多孔道,這氣流、風流的沖擊是不是也是另一種生命與生命的沖擊,蘊育著、豐富著更多生物的姿彩?

正在這樣想著的時候,車窗外葉色逐漸增綠的時候,就在谿壑越來越深的風口,他們說,是時候了!我們就快要接近林盡水源處,幸福的入口。 遙遙可以望見農場──種滿幸福,那茶那園那路。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十六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