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良屬淑
作者:小龍
「文良屬淑」非先父胞弟,乃母親青衫之交;文良,非文良,是名文良,字跡歪斜實屬文醜,但總算顏良台客,補闕因工不在場先父,付給別樣親情。
孩時若人質,獨攬我,她有虛詞遲虧乃至在外過夜,只消糊弄先父:「他要到阿嬤家玩。」迫於無奈被挾持,甚而拶逼為細作,直至先父晉塔,都未曾說漏一個字;更習得跟前做掩護,內奸般關鍵字切換先父無從分辯印尼語、福建話,蓄意空耳,復巧舌輸出華語,她一字,我一句,連袂陽謀欺隱。間或拌嘴,雙面諜也曾試圖掙脫擺佈,虎臉掣肘威懾:「我要告訴把拔!」她喑嗚叱吒說好啊那你就跟你老頭過啊,再搬出曾遭家暴腦震盪,說隱忍不離全為我,斯德哥爾摩症候群自幼轇轕。既然獨立或統一皆不可得,也就一路偏安維持現狀。
北投地熱谷初見張叔文良,她紹介:「叫屬淑。」瞳孔秒變愛心型,音聲緩速蜜甜甜。右腿略跛腳,一張嘴蠻不在乎地恆長咀嚼,似經年消化不完難言之隱,除隨地吐檳榔汁總嚇得我掩目,他算家外父親,小學幾乎都站他速克達腳踏板,給載了六年。小三前日日半天,近午,張叔載她來校側門接,站上機車,掌握龍頭手臂夾岸般護我,北海岸、八里左岸留藏仨人最多足跡,觀山、聽海、呷麵攤。無人懷疑我不是他兒子,與先父同行,多錯認我孫輩。
某午茶時分,斷續刺目日光往文化北路長巷內射進來,文良屬淑半躺在未開燈的向二房東外婆承租的偏房,其笑也詭地非要我與慾念袒露相見,右手淫狎我下陰卵蛋並左手示我封口。戀童與孌童,同根雙生。
一雨夜,輪胎打滑香檳色名流於正義北路翻車,叔、母各自見紅,我竟毫髮無損,想是他雙手極力來護,若傷筋動骨,她該如何向先父交代。
她抽瘋六合彩,他明牌小報天天添,結伴標會為賭資,不會贏錢倒被倒會。舊報任積厚,金飾概典鬻,傖俗當字店燈,怒張血盆大口,食人不啐骨,攔櫃忒高,窗柵封不住一夜致富嗜慾。當鋪有去無贖,買櫝還珠。
吾身高抽長再不能立於踏板,仨人少同進同出。嗣後換我騎RS載她至新莊某呼吸照護病房,探望肺癌末期而氣切的張叔,幹大樓警衛長年日夜顛倒,面黃體虛的治標感冒藥水控;病灶,不求甚解,口癌未至,臟先癌化。一天,她下工陪病,驚見鋪位無人,「送去殯儀館了。」院方如是說。
出殯我載她。張叔未亡人偕兒子來相送,她哭他哭得狠,竟比大他18歲的先父早死,更憎恨他隱瞞未離婚,可她不也一樣苟且?兩女相見未如不見。也不問張叔身後塔位所在何方,決絕告別式即斷代日。
母親婚外關係催我實質頂替她,升格可手機遠端遙控的高科技懸絲傀儡,伴先父走完餘生;悖於常情的亡後惦念,一部分必也摻雜自責惡感。
負疚感也肇端文良屬淑那父愛外擬真父愛,一尊躺我血液、一尊還我父控。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十六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