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夢人之歌A
渡口
作者:嚴寒
我是個多夢的人,對於朋友當中有人一躺下就睡著,一睡到天亮而無夢感到非常驚訝;對照自己夢境連連,似乎有夢也習以為常,常態性養成催夢的習慣。我是個夜貓子,經常是清早3點左右才能入眠,理想狀況近中午起床,入睡前我會喝一大杯溫開水,然後上床,這是最好的催夢劑,因為每一次作了很新鮮且深刻的夢時,經常是尿急導致乍然驚醒,我會趕緊拿起紙筆潦草地記下最後一兩個夢境,再去解手以免忘掉。
有一次夢見走在市區的大街上,昏黃的路燈照射在漆黑的石板路上,路面可以在羅馬舊城區或維也那教堂老街區看到的那種由長方形方解石拼湊起來的石板路,供古代驛馬車行走方便而建造,在吸血鬼電影以及寫實主義小說改編《孤雛淚》電影中的場景可以看到。四周寂靜,沒有一丁點人跡。突然感到路面搖晃起來,定下神才發覺原來已經站在大渡輪的甲板上,渡輪正沿著城區的運河航向城外,市區的燈光隨著距離遠去而漸弱,最後化為地平線上的一抹魚肚。
甲板上只有我和一位老者,感覺是耄耋的自己,我坐在老者旁邊;渡輪緩緩地行駛在郊區運河,夜幕低垂,沒有半點星光,耳邊只聽到船首破浪的聲音,四周應有的莎鳴反而顯得無足輕重。
經過的城鎮對我而言一點也不陌生,經常在夢中來過,每次來都只是片段記憶,經驗告訴我這是個19世紀初的東方小鎮,記憶拼湊出來的畫面,有鐵路平交道、平交道旁間雜錯落矮房子交織成的巷弄、老舊的牛肉麵店、店門口貼著古老的那種手繪電影海報,巷弄旁錯落著賣雨衣、手套、雨傘的手推車,柵欄在叮噹、叮噹的平交道警告聲中放下,黑巨人似的老火車駛過,景物喧囂,卻沒有半個人影,這是夢使人惶恐之處。
經常在夢中來到這個城鎮,在蜿蜒不平的路上急走,想要尋找很久之前的一位老朋友住家,記憶裡他就住在窄巷裡某一個平房,窄巷高低起伏沿著山丘而闢,巷中有巷,弄中有弄,有時得穿過別人家的庭院,走著走著,終在複雜的巷弄中迷失,不知所措。只好坐在某一大戶人家棄置的前院中休息,庭院中有兩棵很高大而挺直的杉木以及數棵枝葉扶疏的苦苓,庭院旁有一個廢棄的防空洞,上頭鋪滿雜草;庭院正中央的建築物雖然門窗破落,框檻腐朽,仍可看出曾經一段輝煌的金燭歲月,隱約間彷彿可以看到富裕人家家眷們穿梭廳堂間,生活無憂無慮的情景,此起彼落的聲息,在斑剝的牆面裂罅中滲出,一如『咆哮山莊』裡那些不時湧現的鬼魅之間的笑語,令人好奇。
突然間夢境又跳回來,渡船在市郊的終點站下錨,乘客突然從船艙湧現,紛紛下船,身旁的老者也起身下船,我是最後一個乘客,我不知為何來此,也不知下船後的目標,這是什麼地方更是茫然,慌忙追下船去想要問他,下船後走出閘口,外邊荒涼一片,許多原本在閘口閃爍的車燈也在接到人後紛紛駛離,剩下我一人留在那兒瞪著無邊的黑暗。
我不瞭解這夢境的內容對我有何意義,但是根據自己對夢境的整理歸納,這個夢有幾個特點:
1、夢境不預期地跳接:就像電影的剪接一樣,不經過鏡頭轉接的交待,就逕自跳接到下個場景。
2、場景總處在朦朧與陰暗中,帶有點陌生也有點熟悉的感覺,令人惶恐。
3、仔細翻尋記憶的細節,那些不明顯的空鏡頭似乎可追溯到以往曾經走過的場景,交織著構成視界好像電影剪接的術語「蒙太奇」。
4、反覆在潛意識裡尋找詮釋,一走進夢裡,似乎可以馬上意識到似曾相識,以前曾經幾次夢中到過。
5、夢境大多數是短景深的環境,遠處脫焦而模糊,景物單純聚焦,但意識卻可以領略鏡頭外的大背景,都是過往曾經生活過之處,但與醒來後的現實截然無法用時空邏輯銜接。
6、夢裡除了主要角色之外(我,或某人),旁邊不會有路人甲或路人乙襯托,不相干的人不會出現,即使來到感覺噓嚷的群聚之處,也看不到別人。
7、每個片段都只有行為現場的思緒交織,如尋找、赴約、漫無目的地前進,空間感強烈,缺乏未來或從前的時間感。
8、每一段落都是過程的呈現,夢境不會告訴你答案,更沒有任何提示。
9、夢中的動機只有馬不停蹄地尋找或等待。
每次的夢似乎都依循這些公式進行,也許讀者可以給我一些提示或啟迪。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二十二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