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神君與我有夙願
作者:軒轅月
冥界初遇,他隔著孟婆身對著我說:「你是月宮別院裡的狐狸仙子?也是人間的伽羅公主?」
此刻我是千年靈體凝聚成的青苔,伸出綻放如柳葉般的髪絲,假裝無意輕撫他面頰,也許他很意外,冥界這死地怎會有我這般的存在,微一愣。
身旁的幽魂見此豎起大拇指,他們告訴我,他是天界的奎木神君。
當我想收回我的髪,竟被他纏繞在手指間,那可是牽連我心脈的部分,橋上幽魂紛紛為我擔憂,那些夢斷人間者的淒哀將我通體薰染成墨
藍色,冥界修煉的意識讓我明白,這預示著我要輪回了。
我是柔韌的,也能沉住氣來對應他。
那一世雖命短卻功德圓滿,被天界升上去替了月宮裡仙婢的位子,幾無存在感,也是那次我因受差遣去嫦娥身邊送桂花酒,低眉瞧見過一位魁梧英俊的天神,就是此刻凝著我纏住我心脈的奎木神君。
「奎木神君無恙!我現名喚奈何,與這橋同名。」
而他鬆開我墨藍色的髪說:「一入冥界竟將你化成青苔,可你美過這裡的彼岸花,我想帶你離開。」
他用語直白,讓我感到不適,他亦是為著歷劫而來,竟出此言。
當然,在無殤之地竟能野蠻生長,我算是冥界的奇葩。
他眸中火熱一瞬,趁我不備,在我腋下烙了兩顆銀亮標記。
幽魂們沸騰起來,孟婆看戲般矚目我和他,落魄天神到了冥界竟和沉寂千年的奈何橋附庸物:一叢青苔看對眼了!這可比畫本子精彩萬分呢。
冥差們認為他耿直傻氣威武不夠細膩,略微配不上我,這讓我心中得意幾許。眼看著他飲下孟婆湯向我回眸而去,我也在冥君彈指賜我兩枚紅痣後入凡。這意味著,我的兩世人間夙願,每一次都需返來冥界孟婆身後靜待。
漫步凡塵數月,我因覓他進入一個山城,豈料這是男人絕跡女人當家的所在,為了衣食住,我主動做工打掃場院,翻曬稻穀洗衣做飯,那位黑衣女巫雪姬平靜地命人搬出織布機。
我說我自願幹活並未受人支配之意,我不從,她竟連罵我狐狸精,並惡劣對我施巫術,我是容顏出挑可我沒招惹她,悻悻然,我邊行邊避入芬芳縱橫的河谷,正疑惑間,我腋下標記亮了,心浮動,暫態,我從天窗瞟見亮眼睛躺在吊籃裡的奎木。
我欣然時,那飛踏而來的黑衣女追罵我狐狸精,她用鐵索捆我不成竟劃爛我衣衫,室內酣睡的孩子母親驚愕,我慌忙在哇哇哭聲中卷被裹住身子,我氣惱這繽紛的美景中受到步步挑釁。
她是女巫不去做正經事,偏看我不順眼,當我是邪類追殺我十八年,也是她用力過猛,最後被我冥界拜把子兄弟給鎖了魂。
欣喜的我費了功夫修復我沾染塵埃十八年的容顏,千里尋到奎木居住處,已然擁有豐厚閱歷的我漸知,這裡的芬芳滿溢是來自名叫杏的花。
這時,奎木被攝政王的女兒逼婚,一旁的女祭司認出我被那女巫雪姬追殺過,我當即站到奎木身旁,明確表示我要嫁給他。
這正合乎他心意,於是我們便住到他用杏花樹佈置的山居內。
他本也很想有一番作為的,但在此刻不想了,攝政王眼看用人不成,嫁女不從,便讓女祭司來拿我,奎木對她說,就算我是狐狸精又如何?
冥界千年,我當然不是狐狸精,我是陰靈。
那黑衣的雪姬因施蠱反噬而亡的,現在女祭司竟偷著用三味真火對付我,奎木迎頭擋在我身前,他被燒成了焦炭,而我也在人間死的悲涼。
這是我習慣了的情形,孟婆身後奈何橋就是那種氛圍。
然,奎木的夙願已然與我相連著。
現在,冥君給予我的那顆紅痣消失了一顆,我用彼岸花的花萼在腰間打了個結,靜待著,那女祭司在喝孟婆湯前,對我說:「有怨即是有緣。」
我並沒有在意。
某日我正隨著彼岸花起舞,遠遠看見忘川河畔走在黃泉路的身影,於是我搖著彼岸花做的蝴蝶結,他抹了一瞬的淚撲過來,問我哪時候投胎?
言畢,頭也不回地喝了孟婆湯,留下我懵懵不知所措。
順他奎木神君的意,冥君指示冥差用豐鎮黑石壓住了我。
四十九年之後,冥君才對我說出來緣由,那一世的陽間,他與攝政王之女情投意合,志在扶持攝政王一統天下,我的出現卻以別樣的方式
渡化了他的人間苦,他不想讓我和他一起經歷這苦。
冥界視我與他天神身份結緣為榮耀,也依照他的指示的。
鑽出黑石,黃泉路旁我竟遇上一縷虛到就要潰散的魂,被我碰到掌心使得安然進入輪回。
冥差暗中對我說,那顆弱魂大有來歷,曾是嫦娥的閨蜜,是仙界的星心狐,是專橫一隅的女巫雪姬。
我明白了,這就是那女祭司所說的是緣也是怨,那我這次協助她輪回,是否此後我們就能相融了呢?
奎木在人間尚未歷劫回返,我先一步出了冥界,於是我在這洛水畔的半山開了酒館,山牆外植了杏花樹。
奎木剛出生時,他的雙腿就伸不開,他這一世的生母急切絕望之下,狠心在雨夜將他打包投入洛水。
我冥界的好友透露的資訊沒錯,加上我腋下銀光湧起滾燙感,我大駭,撐舟入水將他撈起。當他睜眼看見我第一眼,竟笑的如他在孟婆身前凝視我那樣。
「幸好,你只是雙腿不直,你的眼睛讓我看到你智慧的一面,以後你會越來越有所作為的。」
就這樣我以未出閣之姿帶著奎木,酉時開門,子時打烊,在熱鬧平安中過了十年。
十 歲的奎木總是擔心,我未等他長大就離去,這時百裡外烽煙滾滾,引得城裡軍民紛紛告急,我的酒館後院山牆外也來了不速之客。
他嚮往自由的遠方也從小癡迷武藝,而那位山牆外自稱阿淵的人,被我讓進來全面教導他。
隱隱地我總覺得哪裡不對,但又認為這對他而言並無不好。就在奎木為我梳頭時阿淵冷眼制止,我很不悅對他表示,奎木就是我的親人也是伴侶,休得指手畫腳。
僵持之時,奎木這冤家竟站到了他那邊,我負氣之下獨自搬到通往酒館的閣樓。
兩世深情比不上一時的緣?我酒醉當月舞了一夜。
小傢伙見我如此,到處找我,我當然會原諒他。
怎知對月酒醉自憐一舞給我招來小麻煩,那貴族上將軍驚我仍閨中女,霸著酒樓別人不敢前來,我正尋思用我深藏的靈力對付,奎木這一肉身硬是替我出頭,我不能製造命案,只得挺身護他。
流血使我暴怒,也想不顧輪回禁忌去殺人,這時那個阿淵沖出來打殘了那人,我赫然發覺,他,竟是我千年前就認識的熟人--那擁有超強武魂的梟雄夏淵。
百里烽火是他引來的,這一世他是新崛起的首領,隻身來此意欲奪城,奮起反抗也信心百倍。
卻未料國主御駕親征的威力,使我釋放靈力應對,免得傷到我奎木,霎時,持弩兵卒與馬上將帥被我反彈的力道傷亡大半,國主提劍咬牙說我是狐狸精降世。
而我的奎木喝住他們,我靈力弱,也使勁救了夏淵,奎木十歲的淚,助長了我本能的煞氣,讓我們安然脫離千鈞一髮的包圍。
夏淵與奎木是利益結盟,我暫不擔憂。
我以為我突圍出這萬軍中很容易,可這國主協同身邊術士做法將我拘之天牢。
一千五百年前我是貴族公主,天界默默五百年狐仙到冥界整千年,這人間的大牢對我而言,沉靜又安然無謂,人類身上的苦痛我是無感的。
我這一樅青苔正好借此修行,哪怕牢門上方的日光交替過緩慢的幾千次。
十年後,我憑著呼吸聲聽到他找了來,我用儲存的靈力淨身迎他,他將我背出去,等著我們的是齊聲的歡呼:“恭迎皇后千歲千千歲!”
原來這十年,無我在身旁,他打了很多勝仗,本意為扶持夏淵得天下,卻在不久前險遭其屠,劫後餘生即得皇權在手也算是意料之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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