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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書簡

遙寄老友耳公(名畫家陳庭詩)

作者:向明

想起你時,你就從雄 踞我客廳一側,你書就的,那幅筆飛墨舞的條幅中,堂堂的走出來,說甚麼:「向晚登樓先月上,明朝覓句後雲歸。」這麼隆重的寫出我的嵌名聯,總會使我羞愧得不知要如何勤憤用功,力爭上游,才不辜負你對我這老弟的期望。

想寫你時,你會從我坐著的這上方,你畫就的那幅氣純力足的水墨中冉冉的站出來,仿彿鼓勵我應學學那些多丘壑的三山五岳,好深沉的五湖四海!力爭上游,擺脫塵俗。

只有,每當面對你那深沉的眸子,和無法以語言表達的焦慮臉色時,才會讓我想起你應是那幅小品中的謫仙。不言不語的,把滿背囊的紅塵一古老的畫出「門對青山山亂疊,窗搖翠竹竹蕭疏。」的情境。

可惜當年,你漸年邁,許多瑣事和創意,已無法自理,也無從實現,最後逼得你不得不放棄麈俗,避居到台中縣太平鄉下廓子坑,圖過點清靜無塵的日子,可仍卻是一點也不太平、清靜的異鄉歲月呵!

硬頸無言的庭詩老大哥!你八歲時即因頑皮,想爬到樹上去窺探晴空,卻不慎頭著地掉了下來,以致聽覺受損而致終生失去語言學習、吸收能力而成為既聾且啞狀態,與人交往只能利用紙筆,無法面對面交談;不能打電話,只能用傳真機傳接信息,在他這種人生的缺憾中,我便常常在必要時,為他作一些簡單的中介轉信工作,及在他己醉得喃喃亨亨自語、站立都不穩時,我總隨侍在旁,先扶送他至他姑母的住所,安置妥一切始才能回家。

耳公雖不能言語,且聽覺也不靈光,但他天資聰慧,記憶力和理解力特強,可說己達過目不忘的境界,這一點長處和他最要好的周公(大詩人周夢蝶)最為羨慕。常言老天對他還是非常公道,六覺雖己失去耳口兩大重要感知功能,但對他的視覺、觸覺予以特別深度的彌補;尤以繪畫天資超凡獨具,幾乎無人能及。其以甘蔗版製作的版畫更匠心獨具,創造力道極為高明,深受國內外藝壇重視歡迎,許多作品一出現即被人收藏,曾獲頒巴西聖保羅國際繪畫金獎,現附上他的許多重要作品圖鑑,包括他的初期甘蔗板版畫,中國水墨及書法,轉型的壓克力多媒材現代畫及巨型鐵彫,其中有一與他要好的朋友合照,由右至左為向明,陳庭詩,周夢蝶和曹介直,我們都曾為他的繪畫作品展出為他配詩,另我曾撰一長文,名為「耳叟和周公」道及這兩位詩、藝、文大老的相知相惜及相互扶持的種種切切,以及我在兩老間的淵深摶學中,所獲得的知識學問,這篇長文收在2012年國立台灣美術館出版的「滿庭詩意」陳庭詩逝世十周年紀念展一書中。

思念泉湧,往事歷歷,書不盡言,言亦無從盡意,就此暫時打住,遙祝您在天堂仍在忙碌您那可享譽千秋萬世的不朽的畫藝。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二十七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