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盡所有卻無權
淺論晚晚〈所有權〉
作者：曾恕梅 攝影：嚴寒
租來的日子
懷了維多莉亞的秘密
分針秒針繡上，一呼一吸的幾何
圖案，用雙腳拉開
坐上這班日子我總愛靠窗
聽她重覆的韻腳
縫合多少錯過
沿途看光把遺憾的影子切了
更適合愛的模樣
日子死去一點點
偶然的顏色不懂緣由只是隨機
變淡，像秘密湖中浮起的月暈
閉起眼睛，若隱若現地晃漾……
只是散散步不需標誌
你的座標；從生活磨出光來的
鈍角只是方便烤彎陰影
像不斷會有另一支族群從
誰的肋骨走出（晚晚〈所有權〉）
詩人的思緒，總是可以從尋常的事物中呈現看不見的預言。如同在占卜中打撈，關於事務隱藏的秘密，解答一個新世界。
晚晚的詩〈所有權〉，詩題是這樣理性清楚明確，幾乎可以聽見法官鏗鏘的判決。然要指涉的情緒是關於喜怒複雜的母職，內在盤據難言的情感疆界，閱讀詩句如打開探險，讀者可以尋找一個觸碰愛之界線的奇幻體驗。
所有權在法律的界定，可以參照《民法第765條》：所有人，於法令限制之範圍內，得自由使用、收益、處分其所有物，並排除他人之干涉。
法規明白列出所有人對於擁有物的權力範圍。詩文中描述的被擁有的物是「日子」，日子作為抽象的時間量詞，在被擁有之後開始裝載一段旅程中增添的行囊。而詩分為四段，每一段都背負了路程裡的遇見。
首段以「維多利亞的祕密」框設且劃定本詩的企圖心──維多利亞這個壯闊的名字，可以是十九世紀讓英國稱霸世界的女王；或者是知名女性內衣品牌，包覆性徵並窺探女體的猜想。
前兩行的勾勒，圈起詩的主旨，針對性別與身體的主權，開啟綿密的對話。透過字句切換，暗喻此位所有人曾經能控制的領域，例如世界的頂峰，或者玲瓏有緻的身體曲線，因為擁有一段不同的性質的「日子」，而必須面對一連串不能躲避的改變。
第二段中指出「坐上這班日子我總愛靠窗」，對應第一段的最後一行「圖案，用雙腳拉開」，讀著彷彿見到孕期中的步履蹣跚，所以這段歲月的所有人選擇坐著凝望窗外的景象。儘管擁有了時光，但是這樣的光陰卻也有陰暗的訴求，所有者也必須退讓。
因此詩人淡淡繪製了幽微的心境，詩句陳述「沿途看光把遺憾的影子切了」，畢竟遺憾是一種求而不得的情感，已經沒有還要切割，文字中讓與過去斷裂的決心顯得強烈飽滿。
第三段內描述「變淡，像秘密湖中浮起的月暈」，如同描繪從女生到母親，纖細亮白的女體因著滋養新生命，賀爾蒙的催化形塑了另外一個陌生的體態。日子變成一種拉扯，神聖母職的讚歌同時是童真少女的輓歌。回不去的曾經都是朦朧的美麗，只能回憶，無法再次回到曾經的自己。
第四段中的「誰的肋骨走出」，以夏娃從亞當的肋骨而生為典故。從女皇般的維多利亞推展到亞當的肋骨，詩人點出後裔誕生，然母職的意義卻被侵蝕。租來的日子被還回，但是新的磨練持續反覆凹折新身分的存在。太陽光之下終究產生陰影，生育的時光和子宮儘管已經退租，一生依然永遠明暗交織閃動不斷。
每一首詩都是詩人創造的獨家視野，〈所有權〉一詩中切割出來的犀利剖面，反覆凝視，所有物總是可以千萬折射，萬花筒綻開的奇幻讚嘆，一層一種體驗。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二十七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