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旅社
作者:黃素華
夏日的黃昏有一種海市蜃樓的淒迷,稍稍不自禁,各式各樣似真如假的情欲,就伸出輕慢的爪牙四處伺機捕獵。遙念渴慕的模樣和西邊金碧輝煌的彩霞遙遙映襯,愈發的撩人遐思。吱吱喳喳到處飛揚的雀鳥,隱入微微生風的茂林裡,鴿子盤旋的隊伍也越繞越大圈,左鄰右舍的炒菜油煙早已把炊飯花催出黃的、紅的、紫的菜餚,更加熱鬧了這個面水背山的帶狀聚落。
一群不大不小的孩子隨著兩個大人,在高低大小的招牌、閃爍紅橙藍綠眾色雜陳的街道口下車,走到景尾溪畔弧狀河階地,彎進橋下小巷,橋下一棵參天的茄苳罩住一間紅瓦白牆、窗櫺漆著藍框的 4層樓屋子,樓頂高舉的鐵架上有大大的紅色的「快樂旅社」看板,那種紅恰好拿來招搖快樂。長長的廊道闃黑闃黑,只有從長廊末端那扇門窗透進來的微光,才甦醒了眼神的瞳孔,看見靠窗擺了張紅漆的長凳,地上部分亮著一黑一白棋盤狀的日影,漂浮一束束塵埃流動的光芒。當這群孩子擠進窄門,遮掉了幾道光塵,棋盤瞬間傾斜,一股潮濕霉味衝鼻,細聞之下幸好有些微的桂花清香隱約飄浮。坐在櫃台後的她趕緊捻按開關,房子擺設才見端倪,走廊上鋪了紅色地毯,靠緊牆邊的不少已經翹捲起來,白牆角也可見浮腫起來的油漆疱癃,不言可喻,這間旅社曾經讓不少異鄉客佇足過吧!
這群要進台北城參加高中聯考的國中生,快速的依著老師的分配,各就各室,一下子又把熱鬧收藏到門裡了。
在 2樓旅社的窗口以50度仰望,可以看到沿著景美山勢而建的大學,一簇一簇人群,走著走著就在山洞口不見了!堤防牆下欄杆圍起的菜園在這裡恰巧用幾何形溜過。再往北看,一行小隊伍跳出階梯口,等人影慢慢走近,才看清楚是5、6個孩子,他們吱吱喳喳地張舌舞爪。因為聽說上方有一塊大岩石上,有一對約15公分大的足印,趁暑假吆喝一夥人去探險。
其實他們今天在山裡遇到一件奇怪的事,一個自稱是仙姑的男人,著穿五顏六色道袍、手拿大蒲扇,本來盤坐在巨石前的涼亭凳上,他們剛攀上最後一階,嘴巴正要張開歡呼── 「嚇嘔!」那個人一蹦一跳,腳大力一蹬,剛好停在嘴巴張開的張胖子面前,扇子蓋住胖子的圓臉。他誇張扭開大嘴,呼出奇臭無比的口氣,大家不約而同轉頭撇臉,只聽他叫︰「我是300年前的蟾蜍精,你是啥人?」
這群孩子被唬得愣住,等回過神,平日較膽大的也嚅嚅聲道︰「我們不是啥人,是狼人!」
一夥人偷偷笑。這個男人再喝道︰「我是仙人劉海,為人除害,在此修練,凡人切莫打擾!走~。」
張胖子趕緊拉著大家跑︰「我阿嬤說過這仙跡岩有傳奇很神祕,以前人走過會出現一陣煙霧,人就莫名其妙不見了,這個人也神經神經的,我們還是趕快走吧!」
「我查過書了啦,景美山才高141公尺而已,會有什麼神奇的事啊?都是人瞎編的啦!」這阿傑不愧是班上的柯南,凡事有備而來。
張胖子不甘示弱,回嘴︰「唉呀!不管怎樣啦,反正以前的人既然這麼說,一定也有道理的啦!」
一夥人也惶惶惑惑的應聲︰「有道裡!有道理!」
衝下山、揮手道別前,他們達成「不可以把今天的事告訴大人」的共識。
被稱張胖子的沿著景美橋走,彎到橋下巷子沿著河畔往旅社走來,探頭探腦、鬼鬼祟祟正要踏進門!
「跑去哪裡啊?一整天不見人影!」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二十八、二十九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