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夜
作者：申榮彬 攝影：顏婧
那年冬天，我騎單車從拉薩出發，計畫用 40天，穿過險象環生的川藏路和滇藏路，去西雙版納。在一個特別的日子──「除夕」，就在家家戶戶辭舊迎新歡慶團聚的時候，我騎著單車，獨自向著青藏高原上的綿延群山和莽莽原始森林出發。
出拉薩城，寒氣襲人，一切活力似乎都在凜冽寒風中凍凝。循拉薩河迤邐東去，路上很少見到人影，很靜，只聽車輪碾過路面發出的「滋滋」聲。夜宿墨竹工卡，旅館只我一人。那夜下了一場大雪，翌晨，天晴，整個高原銀裝素裹，皚皚白雪，朗朗碧空，四周樹木玉樹瓊枝，宛如置身潔白晶瑩的童話仙境。
第 2天趕到日多鄉時，夜已深。日多鄉地處荒涼大山之中，米拉山口下方，當時還沒用電，模糊雪光中，路旁雪地 裡寂然沉睡幾間低矮的藏式民房，四周群山聳峙，夾著一線寒星璀璨的夜空，仿佛一條黑色水面上漂滿金色落英的河流，在頭頂無聲地流著。
路邊找家小旅館，倒頭便睡。一覺醒來，透過結著一層不是霜花而是厚冰的玻璃窗，隱約看見外面一片紅光：太陽出來了！走出旅館，朝陽照著白雪覆蓋的街道，紅光熠熠；天空湛藍，無一絲雲彩；四周雪峰高聳碧空，更顯崔巍。寒風從山口呼呼吹來，冷徹骨髓。路上積雪凍結成光滑堅硬的冰，即使小心翼翼推行，稍有不慎便會摔得人翻馬仰。
山路一直蜿蜒上升，兩邊是連綿不斷的高聳的皚皚峰頭。冰雪稍融，上山並不困難，汽車在積雪中碾出兩道堅硬的車轍，順著車轍騎行，阻力比在柏油路上小得多，雖是上山，我幾乎一直騎行。一座座峰頭接連落到腳下，四望茫茫，反射著陽光，形成一片刺目的白霧，眼睛無法睜開直視，只有頭頂一線藍天，有時抬頭望天，想讓眼睛舒緩一下，單車便一下子沖進車轍外厚厚積雪中而摔倒。想找個沒雪的地方坐下喘口氣都不可能，實在太累，便把單車放倒雪上，坐在單車上稍憩。由於眼睛長時間受雪光照射，藍天變成黑色，一條山溪沿路叮叮下流，清澈的溪水也變成黑色，我無法分辨出山的層次，也看不出溝壑的深淺，只是一條潔白晶瑩，耀眼溢目的長鏈。
近中午，道路幾乎爬上了最高的山峰，身邊一座座峰頭與自己並肩而立，白雪厚積的巨大窪地，仿佛潔白晶瑩的琉璃盆，四周凸起的皚皚峰頭，如白色蓮花瓣，鑲嵌在盆兒邊緣，整個看去，像極了一朵碩大的冰雕玉砌的潔白蓮花，盛開在五千多米的山巔，盛開在蔚藍的天空中。
這就是米拉山口，積雪中出現了刻字的石碑，以及如蛛網般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的五彩經幡。米拉山是我此行翻越的第一座五千多米的大山。但我夜宿的並非此山，簡單敘述路上的經歷，只是想記錄經過的自然環境，也許有人會說：什麼雪山？我去過那裡，連一片雪花都沒看見！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三十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