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山．熱鬧的戲
讀江心靜〈空山靈語〉
作者：曾恕梅 攝影：顏艾琳
寂靜的邊界，大甲溪踽踽獨行，
走遠了。
大冠鷲怠工，山谷的氣流無精打采，
神出鬼沒的雲啊，成群結隊。
當世界只剩下一棵樹，五葉松頂著天
呵護膽怯的霧，樹幹，枝頭，
連松針都讓位。
誰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風中之葉。（江心靜〈空山靈語〉）
誰正在聽見
生物學家大衛．喬治．哈思克撰寫的《傾聽地球之聲：生物學家帶你聽你生命的創意與斷裂，找回人與萬物的連結》中描述「人類的耳蝸有纖毛，由纖毛將聲波震動傳導，成為讓身體覺察到的聽見。人類能夠聽到的最多二十到兩萬赫茲，而環境中的風雨雷電、地鳴與火山噴發，其震盪是零點一赫茲向外蕩漾。」
人耳的聆聽，其實有限。安靜的山林總讓人感受到空曠寧靜。而微風翻滾過嫩葉、雲朵遊戲般彈跳針林、關於聽不見的山中鬧騰，被詩人的文字細緻的捕捉，鋪排成一個獨特聲音景緻的詩劇。
詩中劇的獨白
江心靜〈空山靈語〉中的角色，第一位是溪：「寂靜的邊界，大甲溪踽踽獨行，／走遠了。」描述大甲溪的源頭來自於南湖大山東峰，其支流中有蜿蜒到武陵農場以及孕育櫻花鉤吻鮭的七家灣溪都有連結。這樣的大甲溪在歲月的長河中，始終如修行者默默祝福著覆蓋的領域，在每一個穿刷之後遠走。
在詩句的前兩行，就把劇中的場域，遼闊的展開。
演出講究立體空間，大甲溪流域的鋪排，天空也不能留白。詩人巧妙的讓翱翔系的鷲、氣流、雲三位主角登場：「大冠鷲怠工，山谷的氣流無精打采，／神出鬼沒的雲啊，成群結隊。」大冠鷲猛禽類，張揚是必然。而大自然的氣流是最強悍的對手，羽尾的震盪都必須配合恣意狂傲的氣流上下擺盪。強強對峙的領空，總有情節輪轉。
雲是另外一個參與者，為鷲與氣流的鬥陣的畫面，拉出雄渾的布置，讓人們必需仰望。
有河水低鳴、有猛禽聲嘹亮，松風的協奏，正好組裝成陸空河的立體聲環繞播放。詩人寫著松的蒞臨：「當世界只剩下一棵樹，五葉松頂著天／呵護膽怯的霧，樹幹 ／枝頭，連松針都讓位。」山中的霧是精靈般的存在，因此闊葉林的憨厚質樸，難以妝點霧的夢幻。輕盈靈透的腳蹤，確實只能在綠松針上搖擺。
江心靜〈空山靈語〉是一場必須用心聆聽的密語，短詩的結尾，詩人用了問句，勾勒出誰是主角，扛起這部林間大戲的票房吸引力 ：「誰是這片土地的主人？／風中之葉。」是每一棵植物像日光揮手的約定，每一片每一種翻騰舞動的葉，都是吟遊詩人的呢喃的字句，綿延沒有斷句。
揭露萬物的低語
人心能夠感知到安靜，實際上存在著二十赫茲之下的各種細碎音節。詩人以〈空山靈語〉這樣的詩題，流露出詩人發現到那些必須用心靈感知的密語。
整篇詩文的斷句，都有其獨到的朗讀佈局。精用逗號的巧思，讓擬人化的大自然，都有各自豐富的舞台表情。
山是多話的不安靜，乾燥的葉脈堆疊撞擊、大兜蟲攀爬樹皮的摩擦、霧和雲穿梭枝葉的迷藏、大冠鷲翅膀劈開氣流的遊戲、大甲溪靜靜散步的足音。
讓讀者以文字為按鈕，一觸感知一山的叨唸，詩人的靈語不只解析了山，也揭露萬物的低語。讀者一邊讀詩一邊臥遊了大甲溪流域的絕佳景致，體驗用眼睛抓住了聽不出的神祕。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三十一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