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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趕上

作者:周書伃 攝影:林宜芳

01
我從來沒有仔細看過午夜的台北,最多就是玄關抽根菸看出去窗外的公園,四樓的視野,除了樹枝就是樹葉,但我已經不是台北人了。我還是習慣說自己是木柵人,我不確定這算是一種身分認同,又或者是純粹的虛榮。當身分證上的戶籍地址不再寫著台北市,我就變得什麼也不是了,即使搭貓纜一樣是 50元,理由也會是身心障礙,而不是台北市民優惠。

約了搭檔 1點見面,在信義安和,換算木柵過去的車程大概是半小時,畫好妝12點40分,想說遲到10分鐘應該還過得去。出門查了台北等公車,發現搭捷運過去就要半小時,現在的家甚至沒有捷運站。

往市區開的公車剛走,下一班要等50分鐘,我隨便搭了台進站的公車,它往淡水方向開,捷運再開回信義安和就是 1小時後了,現在1點04分,我沒有時間。刷新網站,剛剛還顯示未發車的公車出了新的班次。索性下車重新等待。車站橫躺在錯亂的路口,沒有人行道,沒有騎樓,不想再晚 1小時赴約就只能走到馬路上注意公車的進度,還要順便注意聯結車,它們開的比Audi R8還快。Audi R8,是我小時候的夢想,也是我從木柵搬走少數沒有丟掉的東西。

捷運站有冷氣,我訝異自己為這種小事感動,家裡也有冷氣,一樣可以調到16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花了半小時想我要穿什麼,我出門了!」走到最後一節車廂,隨便找個位子坐順便把訊息傳出去,然後等著捷運發車。我記得台北的位子要用搶的,是底站人比較少嗎?我其實心理有數。

02
女友上次問我,為什麼現在開始去酒吧了,所以我現在坐在酒吧裡想這個問題。

Gin Tonic是種透明的調酒,我沒有很喜歡那個味道,如果不是坐在酒吧,我應該會以為眼前擺著的是雪碧,我比較喜歡雪碧。我第一次喝Gin Tonic是在學校附近的酒吧,有分店的那種。我一個人坐在門口的吸菸區,有個bartender過來和我聊天。我沒有點酒,也沒有付錢,但我喝到了一杯Gin Tonic。

其實那天我不是一個人去的,更準確的說,我其實不算是有去(我也不算有趣)。那時候我剛跟女友交往,學校的朋友說大家一起去喝酒,但他們沒有約我,女友也沒有。其實他們有,只是其中一個女生希望好友聚不要被打擾。我記得她前幾天才跟我拿了生日禮物。我其實不在乎自己有沒有被邀請,但我希望他們不要約我女友。

「如果今天是異性戀情侶,男生被邀去喝酒,其中有女生朋友禁止他的女朋友參加,這樣不是很奇怪嗎?」字句散在空氣中,我吐了一口菸,轉過頭看高腳椅上的Bartender。我猜他對我有興趣,可惜我是同性戀。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嘗試在公車站搭訕了一個阿姨,句法是請問您有塑膠袋嗎。還好我有這麼做,否則我要做的就不會只是跟陌生阿姨講話,而是在公車上清潔女友的嘔吐物。

再後來我就沒去過酒吧了,她也沒有。可能是因為在那之後我們都沒有朋友了。

上大學後我才終於認識了一些新的人,但她還是只有我。我跟新的朋友去了酒吧,沒有約她。她沒有在門口跟bartender聊天,也沒有喝到免費的Gin Tonic。我想問她為什麼,但我沒有,我問我自己為什麼沒有約她。

我想要自由,我猜她當時也是。

她跟我說她想去花蓮讀大學,一個人住,念一點書,看看自己生活會是什麼樣子。幾年前她也這麼說過,我還記得那時候我問她為什麼要跟我分手。

車子騎過市民大道,我坐在後座,看著她描繪的大學生活從腦子裡跳到空氣中,顏色比我的隱形眼鏡還鮮豔,那所學校裡沒有我,但那幅畫裡面有。後照鏡裡我看到她無奈的表情,她說她不怕一個人生活,但她怕她愛的人會崩潰。

也許我只是還在路上。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三十一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