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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面

讀凌性傑〈北海岸〉

賞析:陳威宏 攝影:本刊編輯部

我看見了過去與將來
看見了遙遠的海浪
看見你與我,背後的
白雲、陽光,季風在呼喊
遺忘是另一種死亡

我們手無寸鐵地等待
那些玫瑰花開的日子
比所有事物更遙遠
從此我們的居所
我們的婚宴,只想要
一個太陽、一個月亮
彼此在世界中擁抱

你是原來的你
我也還能記得我
河流是河流
在瞬間的愛裡
迎接永遠的
死亡

──凌性傑〈北海岸〉

〈北海岸〉首次發表在自由時報副刊,後收錄於2017年凌性傑出版的詩集《島語》第四卷「在生活的此岸」。這部作品可與詩人2008年出版的《海誓》相互呼應,同樣皆是以抒情的筆法,為自己走過的土地留下記憶,而《島語》不只南方故鄉高雄,足跡更是遍布全臺灣。
〈北海岸〉分為三段,共十八行。第一段描述詩人與「你」兩人一同佇立北海岸欣賞風景。在詩人凝視海岸的當下,也看見「當下的時間」同時包含著「過去」與「未來」,那是透過書寫,所形塑出一瞬間、靜止停格的畫面。

詩人寫北海岸是從視覺開始,輕輕點出「遙遠的海浪」、「白雲」或「陽光」,這看似尋常的風景,詩人也並無企圖去營造或還原自然景致。到了第四行後半,出現「季風在呼喊」,感官則由視覺轉移至聽覺,原本凝滯的畫面有了變化,時間加速有流動感。因此,當詩人說出「遺忘是另一種死亡」,點出這段「當下的風景」是終將逝去的,彼此僅能依賴記憶留存。若記憶不復存在,則形同真正的死亡。

第二段詩人追憶過往,他所說的「玫瑰花開的日子」,應屬於一段無比美好的歲月,然而,既寫到「等待」,則意味詩人所認定的美好尚未到來,因為這樣的日子「比所有事物更遙遠」。何以使「美好」能到來?詩人無奈地說彼此是「手無寸鐵」,無能為力的。

詩人歌頌的愛,是尋求純粹且質樸的愛,那種想望是:「我們的婚宴,只想要╱一個太陽、一個月亮╱彼此在世界中擁抱」。我們去深究「太陽」與「月亮」兩個意象給人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前者為熱,後者顯冷,它們在白天與黑夜綻放光芒。這兩個各自在宇宙軌道間運行的龐大星體如何能擁抱?或許只有在「日蝕」或「月蝕」的情形中才能在視覺中實現,然而這並非尋常風景,或兩者必須「偏離軌道」才能達成。因此,詩人渴望星體擁抱,看似平和與溫暖的期望,幾乎是不可求得了。

第三小節詩人在淡漠、故作冷靜的語氣中,表達一種節制的哀傷:「你是原來的你╱我也還能記得我╱河流是河流」,這樣具節奏感的短句,詩人不僅是在表達「景物依舊,人事已非」的感受;而是彼此已分開許久後,即使重遇,卻再也不是最初的模樣。

末段讓人想起哲學家赫拉克利特的名言:「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人不能抵抗萬事萬物的變遷,看似踏進相同的河水,但水不斷流動,實已質變。因而,現實無法掌握,回憶主觀亦是處在不斷在幻變的狀態裡。末句「在瞬間的愛裡╱迎接永遠的╱死亡」,詩人認定這段關係無法盡如人意。詩,猶能烙印內心真摯的情感,但捕捉的是已經逝去的風景。

本文選自《生活潮藝文誌》第四期,值得對電影、藝文有興趣的年輕人關注,各大網路書店現正販售中。